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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须眉与万卷书一前一后行在减天山上。
万卷书浑身狼狈得就像个捡破烂的。
段须眉一身衣衫亦被削成布条,比起万卷书不遑多让。
好在减天山上如同梅莱禾所言,并没有任何人前来攻击他们二人。
不多时就行到振霄殿所在山顶,两人这才明白梅莱禾的剑与剑法为何都叫梅园小剑。
这振霄殿原就是一座梅林。
这季节梅花尚未开放,但两人穿梭在其中,仿佛能闻到寒梅冷香,也仿佛能见到梅莱禾幼年时在这万千梅树中练就绝世剑术的身影。
“这前任振霄殿主,看来倒真是个雅人。”万卷书叹道,“只可惜教出梅莱禾那么个混账玩意儿。”
段须眉轻咳一声:“他激你闯阵的成算,你可知晓?”
“他一撅屁股我就知晓他是要放屁还是拉屎了。”万卷书冷笑道,“就他那总共没装几两货的脑子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段须眉有些无语想道,卫飞卿身边果真是没有一个会好好说人话的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应下他?”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万卷书为何要随梅莱禾前来淌这一趟麻烦事。
万卷书轻哼一声道:“我不来,我不应,难道又等那臭小子醒过来以后自个儿来替你拼命?”
段须眉倒未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理由,呆得一呆后问道:“当日你为何会现身登楼?”他到此时才想起,他对后来卫飞卿几人进入光明塔后发生何事一无所知,只是他之前心心念念只有卫飞卿生死大事,对于其他一切都已抛诸脑后多时。
瞟他一眼,万卷书将当日之事向他复述一遍。
他本是个说书的,论起舌灿莲花无人能出其右,但他这时候却说得极为简略、轻描淡写。
只因他到现在也并不愿真的去回想当日发生的一切。
当卫飞卿叫出贺修筠名字时,他是何表情、是何眼神、是何语气,他统统不愿去回想。
段须眉反倒并不太在意这一茬,以他对卫飞卿了解,早料到他绝不会将此事拖延太多,即便他心里再如何不愿去面对,他也必定会去面对,只是——
段须眉蹙眉道:“那则册子被卫雪卿拿走了?”
万卷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自当日卫飞卿出事,竟将他原本不惜一切都想守护的册子忘到九霄云外去。只是他守护那册子原本就是为了卫飞卿,卫飞卿既已猜到一切,那册子倒也没什么意义了。思及此,他不由长叹一声。
段须眉道:“那册子究竟是何人所书?”
“当然是贺春秋。”万卷书淡淡道,“谢殷那样的人,又怎会想去弄那样一个东西出来?贺春秋终究是有着天真的一面,他做一切的事都是他认为应当他去做的,但在他内心深处,只怕也未必就认定自己所为全是对。与其说他是在记录那几年间江湖轶事,不如说他是将自己的心结都放入那册子之中。”
卫飞卿说过,那光明塔顶即便有关于当年的秘密,也必定不尽不实,只是按照万卷书这说法——
段须眉道:“你认为那册子当中所书一切都是真的?”
万卷书毫不犹豫道:“至少是贺春秋以为的发生过的一切真相。”
这便够了。
或许这就是卫飞卿想要看的,同时也是贺修筠想要证实的东西。
毕竟无论到今日他们两人内心对贺春秋如何看待,是恨是怨,但他们想必也都如万卷书一般,对于贺春秋记录的东西全不质疑。
“册子既落到卫雪卿手中,想必贺修筠也能看到了。”段须眉喃喃道,“这对兄妹证实了他们一直以来猜测的一切,接下来他们又会做些什么?”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心里委实有些想要发笑。
听名字就像卫雪卿兄弟的卫飞卿,结果证明他却只是个幌子。而他最疼爱的妹妹贺修筠,却从此成了卫雪卿的亲妹妹。
至于他这个看似与这些事毫不相干从前也绝不会关注的闲杂人等,却因卫飞卿之故而不得不对此倍加劳心。
人呐。
人心呐。
皆不可测。
“他们不一定还有机会在一起做些什么。”万卷书叹道,“老贺只怕已下定决心要整理家事了,筠儿……”
他与梅莱禾对贺修筠感情均不比对卫飞卿少,他们几个最关切贺修筠之人如今均距离她有万里之遥,是以这些日子都尽量避免去想她的事。
况且他与梅莱禾内心未必就不是与卫飞卿一般,时至今日都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业已揭穿一切的贺修筠。
但至少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他也好,梅莱禾也好,卫飞卿也好,甚至贺兰雪,无论他们之中的谁都绝不可能任由贺修筠身陷险境,哪怕她是个处心积虑的“坏蛋”。
段须眉也明白这一点,他道:“此地事解决以后,你们几人想要立即赶回中原去解决贺家之事?”
万卷书颔首,眉目间不乏焦虑。
段须眉却顿了顿。
万卷书与梅莱禾如此焦急,他们却忍下这焦虑二话不说陪他在此杀时间。
握紧手中刀,段须眉一脚踏进沈天山,口中轻声道:“我们抓紧时间吧。”
他不会说让万卷书扔下他离开这种话,因为说了也白说。
他也不会说自己放弃闯山这就与他们一起离开这种话,因为他不愿意。
*
沈天山与其余八山都不一样。若说其余八山皆是漫山花草自由生长,那沈天山上就连一株杂草也是被人精心打理过。
紫霄殿亦与其余八殿不太一样。
比起贺兰雪的太霄殿,紫霄殿才更像一宫主殿,巍峨,豪华,壮观,雕栏玉砌。
此地应当是最接近大明山天宫旧址的地方。
更像一座留存百年的大派应有的辉煌。
山不同,殿不同,人自然也不同。
紫霄殿主沈天舒是个与其余八殿之主截然不同的人。
他讲究。沈天山上的每一棵草木该如何打理、紫霄殿每一块砖该如何摆放都出自他授意。
他精细。他年逾不惑,面上却从未叫人看到过一丝皱纹,头发与胡须都是按照根数来打理,绝没有丝毫多余或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