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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的悲痛让戈文莫名的想笑。
竟然有人会喜欢编辑这个岗位!
戈文在《收获》杂志社当过编辑,尽管时间并不算长。
可是编辑的工作说白了真不是人干的,最起码戈文并没有觉得编辑这份工作有多么的让人喜欢。
究竟怎样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编辑呢?
《收获》的李煜传授过戈文一些知识,他自己也琢磨过一些想法。
在戈文的认知里,一个编辑不能有盲从权威的心态,你不能因为投稿者是一个名家大师就唯命是从,尊重与盲从从来都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与此同时,编辑还不能有轻视心态,对无名作者有意无意的轻视以及抱着挑剔苛求的心理,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编辑所做的事情。
而当编辑最让戈文痛苦的一件事情是——
每次遇到一篇非常杰出的稿件时,他都不得不压抑住心中的热情,强行沉下心去以一种理性的心态对稿件进行分析,还要不停地抱怨、质疑、查询作品中的漏洞,就像是自己和作者有仇一般。
这种不自在不自由的阅读方式,就像是你憋了很久的尿,解开裤子后很想畅快淋漓的撒出去,可是不行,你有便秘症,只能尿一点,憋一下,尿一点,憋一下,让人无比的抓狂。
编辑也是人,编辑也和普通读者一样,看到喜欢的书稿,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先睹为快的心理。当面对生动精彩、引人入胜的文稿时,编辑也会被文稿中深邃的思想、严密的逻辑、离奇的情节、流溢的激情、璀璨的文采所吸引,心思也会随着文稿流转,恨不得一口气就能将文稿读完。
可是不行,你是编辑,你不能从普通读者的角度来阅读文稿,欣赏的色彩太过浓郁,只会妨碍到你的理性批判,妨碍到编辑职能的实现。
所以当初,高林说《收获》杂志社要辞退戈文时,戈文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固然是当编辑会影响自身的创作时间,另一方面也未必没有想要逃脱编辑这种周而复始的繁琐工作。
而北岛竟然因为不能当编辑就说自己会疯、会熬不下去,这种心态戈文实在是无法理解。
这时北岛又喃喃的说道:“编刊物就是周而复始的一种劳动,看稿子,写稿子,始终是在那里劳作,虽然很烦琐,但也很有乐趣,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应该叫乐此不疲吧……”
好吧,被他打败了。
戈文插口问道:“既然外文局要辞退你,你可以把关系转到其他单位啊!找一个杂志社不就行了?”
北岛苦笑:“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觉得现在各个单位会接受像我这种在文化部挂上名号的人吗?”
戈文哑然。
也是,虽然这时候中国已经开始掀起了一股狂热的下海潮,就算是政府官员也可以开公司,可是对于思想意识领域的监察仍是国家的重点关注对象。
改革开放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可就算是让过河,也不可能撒开口子给人自由!
必然要随时观察舆情,注意形势,在往前大踏步的时候再小心翼翼的小踱步,有必要时随时可以保持后退。
“公家单位不行,那就去私人……呃……”
戈文出了一个主意,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自行止住了,
他的这个建议就是在说废话。
这个时代可没有私立的杂志社一说,就算是有,也必须要挂靠在公家单位之下。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戈文未穿越之前,国家也未开放个人或民营结构办理刊物许可。
要知道在戈文穿越前,那时互联网已经在中国方兴未艾,网上什么内容没有,什么思想没有,什么意识没有。可就是这样,国家依然牢牢严守刊物发放关,以至于很多个人发行的杂志只能是黑户。就连后世大大有名的韩寒想要发行自己的杂志都必须采用侧面迂回的方式——用书号代替刊号,每发行一期杂志就使用一个书号,想要发行下一期杂志就去找新的书号。严格意义上说,这样的行为已经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期刊出版管理规定》。
杂志又称为期刊,是指有固定名称,用卷、期或者年、季、月顺序编号,按照一定周期出版的成册连续出版物。根据我国《期刊出版管理规定》,期刊由依法设立的期刊出版单位出版。期刊出版单位出版期刊必须经新闻出版总署批准,现只受理具有符合总署认定条件的主管、主办单位的期刊社办刊,根本不受理个人办刊申请。
戈文停下了自己不靠谱的建议,书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北岛终于从自怨自艾中清醒了过来,他抬头看着戈文,带着一丝苦笑,说道:“戈文,我的事你不要伸张。前一个阶段,北京有很多诗人都南下深圳了,听说那边现在正在大力发展经济,思想文化领域相对开放很多……实在是不行,我也去那边闯闯!”
戈文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心中无比的憋屈。
北岛所说的情况,戈文之前也有所了解,那些南下的诗人,其中有几个曾经常出没于四合院。
而这些南下的诗人会变成什么样的,戈文心里相当的清楚。
在见识到了深圳的繁华,见识到了金钱的力量后,恐怕没有几个人会依旧坚守贫穷和曾经的梦想,更何况现在的深圳遍地都是发财的机会,面对财富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时代的狂潮在按照其巨大的惯性滚滚向前,戈文想要做一个堂吉诃德似的螳臂当车者并不容易。
如果国家能放开刊物许可就好了!
戈文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