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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之处,在众生愕然于那突然出现,横亘于天穹的灿灿银河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这银河之前,双目倒影无数的星辰璀璨,身穿鹅黄与青翠两种颜色的繁复裙装,双目温润,手掌持拿一柄苍色如意。
观天地星河气象,面目动容。
庞大神识扫过,察觉到了那一道道想要靠近,却又迟疑的气机,冷哼一声,于是天地四时流转,直接在此地又施加了四重封印,旋即又四重合一,更在曾经全盛之上,到如今,那些气机意识才带着遗憾,迟迟地散去。
女子描金软鞋轻轻踏在了银河之上。
旋即以似慢实快的速度,掠向那一座浩浩大殿。
………………
大殿内,终于没吃了那两块糕点,却接受了鞋子玉簪的少年太白抱剑跟在道人身后,赵离看着这满溢浩瀚宫殿的庞大剑气,而那少年也丝毫没有将这剑气剑意收敛的意思。
赵离回忆起昊天曾说太白出剑,剑出亦不悔,如此才养出了杀伐无双的锐气。
只是可惜,作为庚金之主,天然被雷火克制,虽然只是影响一丝,也导致太白对敌雷火处于劣势,但是很有趣的一点是,有时候雷火需要耗费颇多功夫才能破去的敌人,少年只需一剑。
而也因为这样剑出无悔的锐气,这许多剑气,他怕是万万不肯收回的。
赵离看一眼身躯僵硬的玉灵,看着前面浩如渊海的剑气,索性一拂袖袍,青色袖袍如云流过,心中道一句袖里乾坤,已经将这不知多少万年积蓄出来的剑气尽数都罩入白色空间,动作神态从容不迫,并无丝毫烟火气。
少年太白神色微微波动了一下。
玉灵更是张大嘴,满脸呆滞。
觉得这位白发高人在原本就很高的程度上,又高了那么许多。
道人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有两人未曾跟上,回头道:
“走啊,跟上。”
“哦,哦,这就来,大神……”
玉灵慌忙应道,太白则是神色沉静,抱着剑徐步上前。
赵离漫不经心地往前走,走一边借助星神之力的牵引,去寻找东皇太一的半身,到了此地,内部重重变化之处,已经不再是玉灵能够带路的程度了。
一边随口询问道:“太白你在这儿呆了多久时间?”
少年沉默,道:“我不知。”
“初时每年拔剑斩击玉柱,一年一刻痕,后来记忆开始模糊,只能一日一拔剑,也只是记到六万余年,再往后,就如同一场梦境,只是抱剑出剑,直到方才。”
直到刚刚那一声得之于昊天的大道之音响起。
机缘巧合之下,再度打破冥顽。
赵离心中略有明悟,脑海中自踏入这星主行宫时候发生的事情,和以往那些不解之处都一一地浮现出来,彼此碰撞纠缠,让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沉凝和复杂,却又压制在这样一个状态,没有去仔细思考下去,只任由那些念头不断起伏。
袖口中星神之力已经凝聚。
赵离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平静地往前——
这代表着东皇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就在前面了,行走片刻,仍旧有极为沉重的宫门,赵离这一次直接拂袖,将那沉重的宫门震开,迈步入内,看到无数颗星辰般的流光凝聚在此地,看到这些星辰簇拥着最中央的宝座。
宝座之上,端坐一人。
仿佛在闭目养神,衣着以暗金色为主,即便闭目,也能够感觉得到那种睥睨和霸道的气息,太白微有变色,而那玉灵已经狂喜,猛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
道人不言,大步走到宝座前,颗颗星辰轮转,避开青衣,阻拦身后。
他止步,和那王座之上的星神对视,终于叹息一声,心中最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复杂的情绪让道人脸上浮现出些许悲怆之色,伸出手,搭在了那东皇太一的肩膀上,然后悄无声息,那闭目盘坐的星神缓缓崩散。
这根本就只是气息罢了,是因为东皇太一本身存在过于强大,祂的半身在此地存在过一段时间,半身被带走之后,此地仍旧留下了祂的身影,就如同人行河边,留影于水。
只是祂的身影是留在了时间里。
丝丝缕缕星光朝着上方溢散流转,自道人手掌开始,纠缠消散,白发道人仿佛立在无数晨星当中,白发微扬,他的五指缓缓握合,却连一丝星辰都抓不住,轻声低语:
“看来,我终究还是来得太迟了,是迟了一万年,五万年,还是十万年……”
与此同时,脑海中那些彼此碰撞,却始终不愿意面对的情报整合。
为何当初苍天之主面对东皇见死不救,足足三年时间,不曾来援。
太阴,太阳,昼夜,合一即是阴阳。
太阴太阳被引入陷阱而死。
但是太阴太阳联手,阴阳合流,即便是雷火也无法击败他们,那又是谁人下的手?
太阴太阳的身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星主行宫内部。
以及,这突入内殿核心之处的庚金之主太白,作为苍天之主看重的后辈,为何会在这里至少数万年?祂是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不曾被带走?以至于昊天几乎觉得祂是被当做了弃子?
外界层层被突破,气机混乱,一股庞大的气息出现在外,并且正在以极为快的速度靠近,旋即足足三道身影出现在了宫殿门口,为首者是极为端庄雍容,身穿繁复长裙的女子,两侧是太阴大日。
东皇行宫被开启,会引来外界注意这是必然的事情,这也是赵离留下了星河作为阻拦的原因之一,虽然主要是阻隔太阴大日,但是心里也未必没有让太阴大日作为护卫,和星河一并将察觉此地的天神阻拦在外的打算。
此刻居然失算?
那星河可是以群星之主全盛的力量,勾勒了这一座行宫外层不知多少星辰所化,这么快的时间突破,除非是有相同层次的存在出手……
赵离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在那三者出现的时候,赵离之外的局势也发生变化。
凤凰眼瞳化作金红,抬手抓出一柄赤色长枪,转眼已经白衣覆红甲,而宫殿门口,阴阳二气合流,端庄女子脚下踏足处,身周有四时岁月之变化,而太白迟疑了下,抱着剑,站在了凤凰旁边。
彼此气息针锋相对。
玉灵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若非他是星主之物,恐怕早已经崩碎当场。
局势一触即发,似已免不得一场厮杀。
那雍容女子愕然看着抱剑阻拦的沉默少年,然后看向那持枪的少女,微微皱眉,最后才看向背对着自己,身穿青色道袍,白玉簪白发的道人,看似更只是一个凡人,那凡人指掌间,最后一缕星光散去,倒是有些出尘。
赵离敛眸,突然摇了摇头,带着自嘲叹道:
“很厉害的手段啊,我居然在现在才看地出来……”
“以昼夜之名引诱太阴大日,并且在最后一战之前,将其杀死,虽然说阴阳合流,雷火难破,但是在攻坚这一方面,总还是有强于雷火的存在,譬如兵主,比如太白;我一开始有些好奇,星主行宫藏于星辰,祂的属下不可能不来寻找祂,恐怕不是没有,而是皆已被太阴大日二神阻拦除去了吧?”
“地神因为失去宝镜护身,也随之陨落,你亦听之任之,恐怕也是得了不少的好处。之后,借庚金锐气锋芒,生生撕裂了地神宝镜散发的镜光,而你借机踏入了内殿,将东皇半身带走……”
“当年参与此事的,一者重创分裂,一者则是沉睡,好似唯独道友你占据了最大好处,真的是厉害,我先前也就只是隐隐有些猜测,现在看到星主身躯已经不在这里,先前的线索都串起来,才勉强看清楚些。”
道人语气平和,说的更是絮絮叨叨的,但是那雍容女子原本从容的神色却微微开始变化,直到最后抿起双唇,本来温润的眸子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了戒备和惊愕的神色来。
而那白发道人叹息道:“如此看来,当初三方对峙时候,虽然说一开始处于被动,道友终究是后发先至,以星主地神为代价,成功算计了那位幕后一子,不过,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重了些?”
“或者,你仍旧认为值得?”
“道友,亦或者说……”
那雍容女子略有些色变,宫殿当中依旧是死寂无声,直到那道人嗓音很平淡地继续开口道出了那个名字:
“苍天。”
雍容女子神色变化,少年化的太白也是神色微有不对,面容浮现痛苦之色,显然此刻被地神宝镜影响的记忆在剧烈挣扎着。
道人回身,看到宫殿门口出现的那名男子,祂出现得自然而然,仿佛本应在这一时刻出现在这里,虽然早已经知道来者身份,但是祂看上去和相熟的昊天并无二致,那种剧烈的反差感还是让赵离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丝的波动。
有笃定,有从容,是因为眼前人样貌符合猜测。
而那一瞬的复杂和叹惋,是因为本来是能笑叹一句红尘最好的苍天,究竟为何走到了而今这个地步?祂本不至于如此的……
雍容女子瞬间发现道人眼中那种包含了笃定,遗憾,可惜的复杂神色,回忆方才道人所说,以及对待星主的态度,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澜万丈,面上神色也是难得安稳。
但是立刻就垂首道:
“见过帝君。”
苍天嗯了一声,平淡看向赵离,淡淡答道:
“是,上一次是十万年前。”
“而你们踏入此地,就是我第二次回来的时机。”
重点的不是来这里的时间,而是那纠缠因果气数的时机吗?无论是早是晚,只要我踏入这里,对于苍天而言,就是对的时候。
赵离心中若有所思,或许是因为对昊天熟悉,尽管知道,自己面对的,应当是苍天的一缕分神,赵离也没有办法紧张起来,而在此刻,心底响起了声音,是来自于壶中界的昊天,祂第一次主动联系到了赵离。
只有一句话。
我要和祂谈一谈!
从容不迫如昊天,语气中有极度明显的情绪波动。
赵离微怔,旋即明白了昊天的状态,眼前这位苍天不是他,却也就是他,昊天数十万年间苦思不得的各种事情,天上地下三千世界,也只有眼前的苍天能够解答,昊天心中的不理解,也唯独亲自询问苍天才能知道了。
赵离叹息一声,应允了昊天的要求。
借助先前传递信笺和秘闻的关联,赵离运用了类似于禅宗以心印心的法门,神魂的表层意识和昊天的意识相互联系,在这一瞬间,赵离感悟到了昊天此刻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复杂心绪。
而在外人眼中,那白发道人的气质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仍旧是原本的模样,白发青衣。
但是整个人的气度气息已截然不同。
仿佛一瞬之间,掀开了脸上的面具,无法作假,唯独真正沉淀千万年悠悠岁月才能得到的苍然淡漠浮现于表层,若说那白发多少有些扎眼的话,那么现在,这白发和道人几乎已然再无一丝的不协调。
合于天地。
雍容女子禁不住后退半步,面色惊愕不能言。
看着那微微抬眸的道人,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第二位尊主,但是那分明只是个凡人,凡人所修的仙,能抵达如此的境界吗?太白曾经见到过刚刚赵离拂袖收走渊海剑气的一幕,还勉强能够接受这一种变化。
道人复杂看向苍天,苍天若有所感,亦是抬眸。
昊天对苍天。
于昊天而言,数十万年所积蓄,心中无数愤怒,不解,终究化作了短短一句话,平淡道:
“可还记得当初见众生时心中所想。”
苍天以相似相仿的平淡语气回答:“记得。”
“可还记得见天地时心中所念。”
“记得。”
“可还记得游历三千世界时心中所誓。”
“记得。”
道人天帝,相距七步,三问三答。
雍容女子鬓角冷汗,不断后退,一时间隐隐有天地都晃动的感觉,这是叩心的问法啊,但是天下还有几位能有资格问帝君之心?她本能遏制住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冲动,过去许久,也仿佛刹那,那白发道人闭了闭眼,道:
“可曾迟疑……”
“自然。”
“那么,可曾后悔。”
“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