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了,你上去吧,小心着凉。”吴医生说,他走过来,低头将唇落在她的额上。这是他第一次吻她,他的唇有一种柔软的冰凉,他爱那个笑起来跟她很像的女人吗,即使爱,他还不是跟苏韵锦一样在继续寻找着结婚的对象?他跟她一样,本质都是个凉薄的人。
苏韵锦告别他的怀抱,继续往前走,转身的瞬间,耳边传来了烟火的轰鸣,不远处的天空都映得璀璨如梦。多少年前,她和另一个人挽手站在阳台上,看不见烟火,只见远处的高楼,那时候,他直说可惜,现在烟火就在身边,可当初的幸福却看不见了。
第二十章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享(1)
“是不是很遗憾,他没有留住你?”告别了吴医生,苏韵锦一走进电梯间,就听到了程铮的奚落。
“猜对了。”她不做任何思考,绕开他往前走。
“他就适合你?”程铮倚在电梯门边笑笑挡住她的去路,笑着说,“只怕他也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不过是想要一个男人罢了,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怎么能慰藉你?何苦要装清高,不肯对他说出来呢?”
苏韵锦笑了起来,“难得你了解我。”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圈住她的腰,用唇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只是想要个男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将就。”
苏韵锦提不起力气来对他生气,在他怀里抿嘴笑笑:“今晚这么有空,不用陪女朋友?”
“这个你不用担心,第三者你也不是没有做过。”他的话已经在她唇边,然后用力拥吻她,用他独有的热度烫得她发疼。
苏韵锦喘息着将唇微微离开他,“可是如果我宁可做第三者,也不愿意吃回头草呢?程铮,我们已经分手了。”
程铮将手抚上她的脸,半真半假地说:“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可是我没有。”苏韵锦一字一句地说,她将他的手慢慢拿开离开,心上某个地方也在寸寸冷却。
“你这个自私又冷血的女人……你根本不是女人!”程铮厉声骂道。
苏韵锦转过身去不看他,胸口却因急速的喘息而起伏。
“韵锦,你教我,怎样才可以爱上另一个人,而且是一次又一次。”他骂完之后的下一句话却放低了声音,在她身后无限哀伤,“真的,教教我吧,怎么样才可以像你一样绝情?”
苏韵锦背对他说,慢慢地说:“我教你,其实很简单,所有的爱都可以生生掐掉,只要你足够绝望。”
“绝望?四年了,我以为我一定可以忘得了你,我告诉自己,是我不要你的。没有你,我再也不用猜测你究竟爱不爱我,不用小心翼翼地生怕失去。我不去找你,不去联系你,不想听到关于你的任何事情,直到在左岸遇见你……苏韵锦,我恨死你,我更恨我自己一边鄙视你,一边忘不了你!你不配跟我提绝望,你试过豁出去爱一个人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吗,你试过在最无望的时候还想要等的感觉吗……”
“可你也没试过生生失去身体里的血肉的感觉!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我想等你回来后告诉你,我们好好过吧,因为我怀孕了……刚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很怕,但是,慢慢地,越想越开心,因为他是你的,是你和我的。可是我等来了什么,我等到你说分手,你说我不爱你!”
程铮如泥塑一般站在原地,“孩子?”他的话如同梦呓。
“是呀,我不爱你,可我偏要那么贱,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知道这种情况下生下他是全世界最蠢的事,还是舍不得不要他。莫郁华说我疯了,徐致衡也说我疯了,我就是疯了,我放弃渴望了很久的培训机会,不管孩子的爸爸要不要我,我就是要生下那个我不爱的人的孩子。可是老天都要罚我,两个月的时候,我痛到休克,被送进医院,才知道是宫外孕,他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死在我肚子里,医生把它取了出来,手术的过程中出了点问题,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她身后一片寂然。
为什么要说出来?她已经做好准备,让这段往事烂在心里,若干年以后跟随她一同腐烂在地里。他永远没有必要知道这段过去的存在,没有必要知道她曾经沉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看着那点光渐渐熄灭。
她的孩子,她跟他的孩子,才在她的腹中存活了几十天,尽管他还是一个没有成型的胚胎,尽管他错误地着床在她的输卵管内,并导致了她腹腔的大流血,但他毕竟是她和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可分开的骨肉联系。他跟他父母的感情一样,来了,也错了。
可是现在,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她说了出来。她还是那个努力让表面平静,可又轻易被程铮激怒的苏韵锦。程铮说过,她不爱他。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从这句话中释然。
第二十章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享(2)
苏韵锦没法预期程铮的反应,但她知道这必定可以伤到他,并且,一击即中。这是她心里的毒。
陆路说得对,将一个秘密埋在心里是多么难受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没有秘密了,心里那个空洞无限放大。
程铮还是没有说话,良久,苏韵锦听到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程铮蹲坐在地上,把脸深埋在膝头,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
他从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他踢球的时候伤到了腿,胫骨裂了,真疼啊,苏韵锦半夜醒来,看到他扭曲着一张脸,上面全是冷汗。她就对他说:“程铮,实在疼的话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他却嘴硬地说道:“我又不是女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那么丢脸。”
他是那样好胜的一个人,所以,就连亲口说出分手两个字,看着她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流泪。
程铮并不喜欢孩子,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像个大男孩,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还很难真切体会到父爱的感觉。可是,在苏韵锦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眼泪是从他心里涌了出来的,他和她共有的孩子,他们的血肉结晶没有了。如果说当初的分手和四年的等待的感觉是绝望的话,现在他心中只有悲恸。
苏韵锦走到他两步之外,停住了脚步。低下头,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着脆弱如婴儿的程铮,她反倒没有流泪的欲望。多么奇妙,在看着他痛时,她心中的伤在减轻,原来不只快乐需要分享,痛也需要。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担,因为其中有一半亦属于他。
再度相遇,他的不依不饶为的是什么,其实苏韵锦心里清楚,他装作礼貌疏离也好,恶言相对也好,其实他都爱她。程铮在她面前从来就是透明的,一喜一悲都清晰可见。她之所以选择了回避,是因为在这四年里,她渐渐发现一个事实,程铮固然不成熟,然而她的自卑怯懦和把自己藏起来的习惯,何尝不是两人分离的最大原因。她和程铮这样两个人,其实都不会去爱对方,或许他们在最初各自遇上了别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他们偏偏搅在一起,彼此性格中的阴暗面都被对方催化得表露无遗。她害怕重蹈覆辙。
期间有相熟的邻居陆续步入或走出电梯间,看到这原本不相干的一对男女如此诡异的一幕,纷纷疑惑地走开。苏韵锦看到程铮哭累了,将脸埋在手掌心,不肯抬头,她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地伸出手,像以前那样想要轻抚他的肩头,手悬在半空许久,还是收了回来,她按开了上行的电梯。
程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