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孝山到达看守所时已经傍晚,经过繁琐的手续,终于把董大志接了出来。
两个人坐在车里都没说话,董大志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没有丝毫兴趣,而郑
孝山忽然多了个儿子出来,也不比他舒服多少。
董大志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杂种,妈也不是好人。董燕卖了yín吸毒,吸了毒
卖yín,虽然总说他爸有一天会接娘儿俩,但还没等到那一天,她就嗑药给嗑死了。
那年他才十岁,但也明白自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这种环境长大的董大志自然
学不着好,问题少年的标签自从贴到他身上就没扒拉下来过,性子越来越匪、事
情也越做越出格。直到有一天,董大志偷了舅舅的车打算卖钱。刚开出省就被警
察拦住不说,还发现车里满是空酒罐子。舅舅早想把他扔出家门,立刻向警察表
态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不会插手分毫。董大志虽未成年,但因为犯事儿记录
累累,而偷窃加酒驾的证据确凿,法院决定严以厉行加以处罚,判他做一年的牢。
董大志再执拗,也知道这次麻烦惹大了,终于向法官坦白父亲的名字。如果
他诚心悔过、父亲又能为他提供一个稳定良好的生活环境,法官会对判决酌情处
理。警察很快联系上郑孝山,他起初根本不相信自己有这么个儿子,直到亲子鉴
定出了结果,这才决定接纳董大志。
郑孝山给他的解释很简单董燕行为放荡、谎话连篇。当年声称怀了他的
孩子时,他以为她在敲诈勒索,所以才没放在心上。董大志却知道,郑孝山不过
是因为他妈是个妓女,所以才不认自己这个儿子。如果有那么一丝心痛,董大志
也决定挥之脑后。当初向法官说出郑孝山这个名字也是迫不得已,那是他逃离看
守所和牢狱之灾的权宜之计。他根本没打算和这个叫郑孝山的男人有丝毫关系,
从郑孝山把他从看守所捞出来后的那一刻,他就在脑子里制定逃跑计划。
“我早已结婚,我的妻子对你的消息还在适应。这对朱霞确实很突然,想来
你也应该理解。”郑孝山终于开口说道。
董大志没有搭话,只是戴上耳机,将手机里的音乐声调到最大,撇着脑袋看
窗外的风景。郑孝山的老婆是人是鬼与他无关,更何况他知道这些鼻孔朝天的人
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朝他皱眉绕道走的多得是,加她一个也不会死。
郑孝山看着董大志消极的态度也闭嘴不再试图交谈。路上走了几乎两个小时,
郑孝山才把车子停在一栋绿树成荫的别墅门口。这座房子十全十美,白色的油漆
栅栏看起来好像每天都有人仔细擦拭,庭院中更是没有一片树叶敢随意落下。走
进屋子,董大志万分震惊,这正是他想像中有钱人住的地方,宽敞明亮的空间,
家俱年代久远,水晶枝形吊灯散发出灿烂的光芒,似乎每个角落都有珍贵的花瓶、
雕塑或书法挂画。
他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楼下的房间你可以随意。”郑孝山边说边带他向楼上走,来到走廊尽头的
一个房间停下来。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即使这样,
也比董大志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宽敞和精致。郑孝山引着他进入房间,说道:
“楼上都是卧室,你只能用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带洗手间和淋浴,很方便,所
以不会有问题。”郑孝山虽然还是很客气,但语气却认真起来,‘只能’这个词
儿咬字尤其清楚。
董大志‘哼’了声,不客气说道:“放心,你这屋儿很安全,我不会偷你东
西的。”
郑孝山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继续说道:“我们有个女儿,邓冰,比你小几岁,
算是你妹妹。她妈妈很宝贝她,所以任何情况下都千万不要招惹。”
“邓冰?”董大志首先注意到的是邓冰的姓,有那么片刻以为邓冰和他一样,
都是郑孝山鬼混的产物,所以才没跟郑孝山同姓。这和对于郑孝山的存在完全不
同,他从小就知道他爸抛弃了他们娘俩,所以这个所谓的父亲和后妈,与他而言
不过是陌生人,但今天他却头回听说自己有了个妹妹,并且可能和他有着类似的
经历,让他心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郑孝山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清楚:“邓冰是朱霞和她前夫的孩子。她爸爸
是我的一个生意合伙儿人,很遗憾,在她两岁时车祸去世。”
噢,所以,和他没关系。董大志顿觉愚蠢,他们怎么会一样呢?瞧这房子就
知道,他妈和他什么都没有,而她们,什么都不缺。
“你先收拾行李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学校见校长,谈谈你的情况。”郑孝
山看看表,朝门口走去,“我还有事,要出门一会儿,晚上见。”
董大志看着他匆匆下楼离开屋子,又仔细听了听,直到确定郑孝山开车走远,
这才拿起自己的旅行袋,打开房门朝楼梯走去。沿途他已经注意到附近有条路通
向地铁站方向,如果小跑,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达。他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低
调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做打算。没想到刚下了一个台阶,大门忽然被打开,
董大志赶紧从楼梯退了回来,快速闪身躲到角落的阴影里。
一个中年女人首先走进来,她身材苗条,脸庞细嫩漂亮,高高的鼻梁下紧抿
着嘴唇,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身上穿着剪裁精致的西服外套,裤子似刀削一
样笔挺熨直,稍稍露出高跟鞋鞋跟,这个女人从骨子里透着典雅和精干。此刻她
脸色紧绷,看不出任何表情,董大志猜测这该是郑孝山的妻子朱霞。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应该是她的女儿邓冰。白色的校服
裙随着她的脚步一摆一摆,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稚气,脸蛋微微透着粉红,白皙
的皮肤衬着精致的五官。头发即使被发夹夹得很紧,可还是挡不住一些碎发逃出
发夹四散开来。看她的身形和眉眼,不过十二三岁,刚刚上初中的样子。
朱霞将皮包放下,看向邓冰的面庞,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在学校呆一个星
期,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怎么能不事先问我就去拔牙呢!”
邓冰小心翼翼说道:“我忍了三天,已经发炎了,真得很痛啊!”
朱霞一点儿没觉得大不了,训斥道:“消炎药还不够么,一下子就把四颗智
齿全都拔掉。你这脸型,少了后面几颗牙就会显得颧骨更高,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邓冰不再说话,只是坐到餐桌旁,顺手拿起篮子里一个小面包,刚下嘴就被
她妈一巴掌拍飞出去。朱霞生硬地说:“还吃呢!要我说多少遍,长大了要有女
孩儿的样子。这会儿正是你容易发胖的阶段,一日两餐足矣,平时不能再吃零食。
你就是不打算听话么!”
董大志感觉到朱霞的怒火随着每一个字越烧越旺,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竟然‘啪’一巴掌扇到邓冰脸上。董大志有些呆住,想了想到底悄悄退回到自
己房间,坐到书桌前,将耳机塞进耳朵里,一副正在听音乐的样子。他并没有打
开声音,而是死死盯着墙上的钟表,整整半个小时,朱霞的数落总算停下来。就
这,还多亏郑孝山推门进屋打断她。
郑孝山看着朱霞母女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他拍拍朱霞的肩膀,息事宁人
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已经把董大志接回来了,你们见过面么?”
朱霞有些吃惊,忍不住四下看看,接着一脸厌恶地说:“这么快,不是说还
要过两天么,他在哪儿?我还没看到。”
郑孝山说道:“应该在自己房间,可能是戴着耳机,他没听到你们回来吧!”
三个人推门走进董大志房间,果然看着他戴着耳机两脚翘在桌子上听音乐。
郑孝山走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董大志这才一副刚刚意识到屋里有人的样子。
朱霞明显松了一口气,为刚才楼下的一幕没有被他看到或听到而庆幸。
董大志快速瞄了一眼所有人,邓冰在两个大人身后,看到董大志看向自己,
她的嘴角翘起,神情充满愉快和盼望,一点儿不像刚被朱霞训斥和扇巴掌的样子。
她对他做了个欢迎的手势,根本不在乎昨天董大志还是陌生人,今天是家里的不
速之客。
郑孝山为他们互相介绍后,邓冰微笑着说道:“大志哥哥好!”
还没等董大志回应,朱霞在一旁厉声打断:“别乱叫,他是哪门子的哥哥!”
接着,她毫不客气转而面对董大志,训斥道:“从今儿起好好上学,别惹事儿。
不然,你趁早收拾东西从这屋里滚出去,烂到大街我们也不会管。”
这是朱霞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显然想给刚进门的董大志一个下马威。董大
志觉得可笑,原本计划悄悄离开,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他刚要张嘴喊回去,却
看到躲在她身后的邓冰一脸紧张,抿着嘴轻轻摇头,做了个‘不要’的口型。郑
孝山也在这时咳嗽一声,责备地看了一眼朱霞。朱霞却根本不理,‘哼’了一声
带着邓冰转身离开。
“别介意朱霞,你们以后不会打太多交道。”郑孝山看了看董大志脚边纹丝
未动的旅行袋,思索片刻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很不习惯,坦白说我
也是。可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这十七年过得一塌
糊涂,现在纠结谁的过错于事无补,我们眼光得往前看。你也不用想太远,就这
两三年,先琢磨琢磨自己想做点儿什么,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要记住,命是自
己的,得对自己负责,我能给的也就是个条件。”
郑孝山也不指望能立刻得到儿子什么回应,说完就关上房门让他决定。董大
志仍然没有收拾行李,只是坐着又站起来,然后又坐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
中间有睡着过,再看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他拿起行李打开房门,四
周静悄悄、阴森森的,昏暗的月光和路灯灯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屋里投下奇形怪
状的影子,硕大的房子显得空荡荡没一点儿人气。
董大志悄悄走下楼梯,刚穿到客厅,不远处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响起:“大
志哥哥!”
董大志吓得心脏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定住身形转过身,看到邓冰坐在不远
的吧台边。她已经换掉白色的校服裙子,穿着一件家居套头衫,手里拿着一杯水
远远看着他。
邓冰神色如常,指了指面前的点心和水果,说道:“你饿不饿?过来吃些东
西啊!”
董大志僵着没动,邓冰一看叫不着他,绕过吧台走到他跟前,董大志立刻闻
到邓冰身上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而是女孩子的味道,
那种经过阳光的滋润后,散发出来的鲜活、干净的香味。
“对我妈来说,如果你和她想的不一样,那你就不如她。”邓冰首先开腔,
虽然这话没头没尾,但两人都知道她在说傍晚见面时的尴尬场面。“爸说接你回
来的时候,可是吓死她了,生怕你半夜把屋里偷个底儿朝天,谋财害命什么的。
其实我妈瞎操心,你对这屋子里的东西没任何兴趣,只想一走了之。”
邓冰没说她妈原本坚决反对接董大志回家,郑孝山也不喜欢。她虽然听不懂
两人的争论,可还是明白,爸爸现在位高权重,上上下下盯着他和他的位置的人
无数,好事儿的人早将董大志的事儿捅到公司董事局,等着看他如何处理自己的
家务事。品行上那些有的没的毛病,从来都是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人拿出来做
文章。郑孝山深谙其道,绝不会给异己留下把柄。
“就一年。”郑孝山向朱霞许诺,“等他成了年,怎么都好说。”
邓冰很是高兴,无论什么原因接董大志回家,多一个人屋里总是热闹些。不
过现在看来,这屋里的人除了她以外,没人这么想。
董大志现在还不明白这些门道,他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会儿,
开口问道:“你这个点儿在这儿干什么?”他很怀疑邓冰会有失眠或熬夜的习惯。
邓冰看他不打算说,就替他答道:“下午我看到你在楼上,我妈和我晚回来
几分钟,你就走掉了,是吧?我妈凶你的时候,你就走掉了,是吧?我这会儿没
在这里的话,你也就走掉了,是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邓冰说起话来有
些絮叨。
董大志仍然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看了看邓冰的面颊。邓冰有美丽的肌肤,从
眉毛到脖子都是一样的柔细白嫩。朱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下午的那个巴掌,既
起到巨大的威慑力,又在邓冰脸上找不着一丝痕迹。
董大志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你还好?”
邓冰朝他挤出一个无精打采的笑容,接着鼻子抽了抽,眼睫毛快速闪了几下。
也许是想掩饰快掉出来的眼泪,她偏偏脑袋枕在董大志的胸口。
“大志哥哥,你陪我啊?”邓冰低声细语,他几乎听不见她的话,只感觉到
她的脸在他衣服上磨蹭。她看上去那么娇小柔弱,董大志忍不住伸出手臂揽住她
的腰,把她抱在怀里。那感觉很好,好得令人心痛。想起朱霞给她的耳光,他已
是满腔怒火,可是比起她偎倚在他怀里,那种折磨根本不算什么。董大志忍不住
低头亲亲她头顶上的发丝,然而屋外风吹树木的沙沙声让他迅速清醒。
董大志松开邓冰,带着她来到吧台,盯着桌子上的点心和水果,拿起一个布
丁放在邓冰手上。“你要是饿了,尽管吃。你妈只会以为是我拿的,不会打你的。”
邓冰摇摇头,沮丧说道:“没关系,这么多年早已习惯。我怕的是你,受不
了我妈的气,一声不吭跑了。”
董大志沉默片刻,最后开口:“我是走是留和他们无关。”
“那你会不会偷偷溜走呢?”邓冰坐直身体,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董大志没有回应。
邓冰把董大志的沉默当成肯定,看向他的眼睛立刻笑起来,“我们可就算约
好了,你不会离开啊!”
董大志想说他没和她约定任何事儿,可邓冰对着他,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
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浅浅的酒窝也在笑。
“大志,我很高兴有你当哥哥。”
他留了下来。
一. 她是你亲妹妹么?
现在
电话铃声响起,董大志从睡梦中迅速清醒过来。他斜眼看看表,不过早上六
点,心头火儿顿时涌了上来,天下最可恶的事就是吵人睡觉!
“你他妈最好是有急的事儿才给我打电话!”董大志接起电话大声喊了出去,
仿佛不过瘾似的,又连带几句脏话。
“来警局一趟。”电话那头的陈俊祎丝毫不为董大志的粗鲁所影响,只是慢
条斯理回道。
“去你的,究竟什么事儿!”董大志从床上坐起来,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随
即靠过来,胳膊缠到他腰上,手掌继而向下握住他。董大志这才想起床上还睡着
周欣,她在‘麒麟’端了半年的酒瓶,看着人还识趣懂事,本来打算带回来留上
一天,好好尽兴玩玩,却没想大清早被陈俊祎的电话打断,刚才这一嗓子吵着了
佳人。
“急不急全看你。”陈俊祎哼了一声,并没有多说。
“事儿能惹到你头上,你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管的。”虽然嘴上说着不,
董大志还是拨开周欣的手,下床开始穿衣服。他猜测很有可能是某个熟人被抓进
局子,因为知道他和陈俊祎有些交情,于是不长眼的报了他的名字。陈俊祎缉毒,
如果能惊动他,十有八九和嗑药有关,董大志最烦得就是从局子里捞人这档子事
儿。
“你他妈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来就来。”陈俊祎烦了,换了董大志听得懂
的口气说道:“晚了别怪我。”
董大志察觉出陈俊祎话语中的蹊跷,顿感大事不妙。严格说他和陈俊祎算不
上朋友,相熟只是因为相互利用。陈俊祎虽然只是个警司,但却可以给‘麒麟’
提供保护,而他,则给陈俊祎身边一圈人找个地方花钱办事儿寻刺激,平时要是
有事儿,不过是通个电话或者相约在‘麒麟’聊,这么长时间陈俊祎还是头回叫
他到警局。
董大志挂了电话,快速收拾停当后刚要出门,看到门口的红皮鞋才想起床上
还睡着个女人。他折回卧室猛摇两下周欣的肩膀,大声嘱咐道:“你起来后,如
果我还没回来就锁门走人。”周欣睡眼朦胧点点头,翻个身把头埋进枕头,又立
刻睡了过去。
董大志来到警局时间还早,可大厅已经繁忙起来。虽然这次是陈俊祎专程叫
他,董大志仍然选择小心谨慎。他低头快步找到陈俊祎的办公室,从窗户望进去
没看到其他人,这才放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说吧,他妈什么事儿一大早把我叫过来?”董大志在陈俊祎桌子前的座位
坐了下来。
陈俊祎盯着电脑屏幕敲打着键盘,姿势都没变一下,说道:“你客气点儿会
死人啊!”
“昨儿场子人多,最后都说散场了临时又加一局,我他妈到现在才睡了一个
小时。你说我的心情有多好!”
陈俊祎面色松了松,放下手中的活儿,推了一杯茶到他面前,这才说出叫他
来的缘由。前一天晚上接到报案,有个舞厅发生聚众斗殴,很多人受了伤。因为
同时涉及交易违禁药品,陈俊祎也跟着刑警扫场。抓回来很多人,其中一个女孩
儿经过调查发现是无辜受到牵连。因为她身上受了伤,原本说安排警察送她回去,
但女孩儿坚持只要放她走人就好。
董大志听到这儿就乐了,忍不住打趣道:“哇,稀罕啊,这么多年单着,终
于还是春心萌动啊!”
陈俊祎白他一眼,“狗屁,我他妈才懒得理,有这份闲心早把垃圾场改造成
救济院了。”
董大志满脸无所谓,说道:“既然和你没关系,那和我更没关系了。”
“如果她叫邓冰呢?”
瞬间,董大志像被下了定似的,整个人完全僵住。他不知道感觉到什么,许
多反应在体内‘呼’得翻搅出来,担心、懊恼、着迷,还有兴奋,亦或者只是震
惊。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幻想邓冰会再次出现在面前,不再想起她。董大
志以为他已成功把这个女人抛之脑后、忘得干干净净,因为他确实已经好多年没
有想到她,而这绝对不是刮风下雨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儿。
陈俊祎既警戒又饶富兴致地盯着他的面庞,点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
还记得她是谁。”
点滴感觉渐渐渗透回来,将董大志从震惊后的麻木渐渐刺醒他感到一丝
恐惧,还有一股莫名的期待。他想见她吗?妈的,他不能见她。
陈俊祎没给他时间找到答案,接着问道:“我就一句关于邓冰,她是你亲妹
妹么?”
董大志摇摇头,并不介意陈俊祎问题里隐藏的含义。他身上那点儿事儿,陈
俊祎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爸爸是郑孝山的生意合伙人,出车祸意外去世。郑孝
山娶朱霞时,邓冰已经三岁。”
陈俊祎从嗓子眼儿哼了声,“这对郑孝山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董大志明白陈俊祎的意思,郑孝山名声在外,睡女人方面更是没有任何顾忌,
对象可以说三教九流,无论身份、地位、贫富,只要长得漂亮有牙就行。董大志
的妈是最低贱的那一类代表,而他这个杂种就是郑孝山风流成性的副产品。
“我也怀疑过,但如果你认识朱霞,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世界再找不到
比她更正经、更清高的人了。”
“随你怎么说。”陈俊祎满脸无聊和不屑,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嗨,小
刘,昨儿夜里带回来的那批人,邓冰跟这儿已经没事儿了,你放她走吧。”
董大志瞪大眼睛,喊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该怎么办!”言语中竟然有着
和年龄与阅历不相符的慌乱。
陈俊祎白他一眼,“你随便。总之,她从这楼里走出去后,就是被卖去窑子
我也不管。”
董大志摇摇晃晃从陈俊祎办公室出来,感觉好像被打了一闷棍似的。他找到
一个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些凉水,又看看自己满脸的胡渣,破旧的套头衫和地摊
儿上买的牛仔裤。每次见到邓冰,他都是一副衣衫褴褛的落魄模样,这次也没有
例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今天西服革履、一丝不苟站在她面前,现实也
不会有丝毫改变。
董大志不禁苦笑,无论他如何刻意忘记,其实内心那股久远的痛仍然还在,
伴随着许多早该死去的情绪也死灰复燃渴望、愤怒、哀怨,还有超越这些之
上的一丝兴奋。他摸了摸眉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浅到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来,就像邓冰对他的影响,疼痛的,隐秘的,缠绵的。这么多年他小心保护着自
己不受管束的心迹,可是到头来,还是陷在里面。
二. 你不记得有我这个妹妹了吧。
现在
邓冰的心情已经恶劣到极点,一晚上和十几个人呆在一间没窗户的大厅里,
满鼻子令人作呕的酒臭、汗臭味道不说,好不容易终于让她走人,跟着一起放出
来的两个猥亵老头竟然又凑上来搭讪骚扰。邓冰瞪着他们鼻翼翕张,这些家伙真
是胆子大,晚上在大厅时就一个劲儿盯着她看,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
要是那胡子老头儿再多说一个字,或那个满脸横肉的酒鬼再露出猥亵的表情,她
一定会上前抓住他们的头重重撞在一起,让他们个个人仰马翻、眼冒金星,哪怕
再被关进警察局也在所不惜!
“美女去哪儿?你身上有伤,我送你一程吧。”胡子老头儿尖着嗓子热心说
道。
“滚远!”
邓冰胳膊绷紧,刚想抬手就听到背后远远一声喊叫,那俩人吓了一跳,越过
邓冰肩头看过去,立刻闭嘴灰溜溜离开。邓冰很是意外,顺着声音回头,一个长
手长脚的高个子疾步向她走来。那人穿着牛仔裤和深色帆布鞋,款式简单的黑色
套头衫,袖子松松挽起来,露出满是纹身的茶褐色臂膀。初夏的阳光滑过他闪闪
发亮的头发,让五官轮廓更显分明清晰。他看起来和以前那么像,又那么不像。
邓冰杏眼圆睁,一瞬间想逃走又想向他奔去,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只是定
在原地,轻声道:“大志哥哥!”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
或许更成熟了些,但仍然是她。董大勇忽然膝盖虚软,差点瘫倒在地,原本
快速的脚步慢下来。他有些说不出话,甚至无法呼吸。如今的邓冰已经脱了小女
孩儿的青涩模样,透出一股性感的味道。标致的心型脸蛋,引人遐思的红唇,还
有一对勾魂慑魄的眼睛。她身上穿着一袭款式时髦的象牙色连衣裙,橘色马甲的
滚边系着一条宽腰带,虽然已经皱巴巴的,却仍然可以强调出她纤细的腰身以及
修长的腿部线条。看着她,男人就会想到火辣辣的夜晚和扭绞凌乱的床单。
邓冰等半天看董大志不说话,只是一味看着她,顿时有些紧张。她不自觉咬
了咬下唇,发现董大志阴沉的目光追随她微小的动作,令她更加不自在。邓冰张
嘴想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引起他的注意。最后,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低
声细语说道:“我是邓冰啊,你不记得有我这个妹妹了吧。”
妈的,好像他真会忘了似的。
董大志猛然向前一步,语气不自觉听起来有些严厉,也带有几分责难,“你
他妈怎么会被带到局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