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下午我们就坐上回国的“闷罐车”,由于条件有限,这种车没有座椅,也没有窗户。同行的伤员们都横躺竖卧在车厢里,车厢里舖的是杂草、烂席子、破被子、七零八乱的破军装。这些物资很多都是从联合军身上拔下来的,上面沾满了血迹。我和靓靓、小曼她们几个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那些病重的战士们。他们的军装破乱不堪,包扎伤口的绷带已不是白色的了,本来是鲜红的血,已经变成黑褐色,凝固了,变硬了,紧紧的贴在他们的头上、腿上、臂上、甚至全身。没有足够的医护资源更换,里面细菌很多,伤口已经化脓了,但是他们都没有哭。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都还在,能够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幸福,还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呢。
到达北京的时候,正逢学校组织学生去火车站站台上,迎接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伤兵。个个手拿三角形的小彩旗,整齐的列队站在站台上等候列车进站。当列车进站打开车门的时候,同学们就高呼口号:“向志愿军学习!向志愿军致敬!向最可爱的人学习!向最可爱的人致敬!…”,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之类的歌。
我们又坐专车转到了舜吉军分区医院,李队长带着文工队其他战友已经等候多时了。他看到我们虽然挂了彩,但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回来了,非常满意,不停地说:“好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上头嘉奖你们的文件已经传达下来,你们都立了二等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好好养伤。”下午的时候军报有女记者过来采访,想把我们六朵金花的事迹写成文章发表出去。大家都婉拒了,有的战友经过外科手术,永远失去了健全的体格,只能被迫转业;有些患上战争创伤后遗症,很难融入正常的世界;更有许许多多人被完全遗忘在朝鲜战场,客死他乡。我们拥有的实在太多,比起他们太卑微,有什么资格以胜利者的姿态享受别人的赞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