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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尧风自然不会这么听话的就出去了。
他四下里来回走着,一会儿负手静望,一忽儿的又唉声叹气,一忽儿的又同她絮叨些有的没的,总之就是不让她好好休息。
蘅言也是好脾气的,不管他怎么折腾,就是背身对着他,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说话并不妨碍他说话,纪尧风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琢磨:“丫头,听哥子一句劝,这事儿过了就过了,以后咱还得好好过日子不是?你还年轻,好日子长着呢,还愁没娃娃不成?”
不会,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蘅言想,她本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就像误入桃花源的捕鱼者一样,既不能从这里带走什么,也不会在这里留下什么。要不你看,捕鱼者再回桃花源时不就找不到了吗?
见蘅言仍旧以无声抗拒着,纪尧风也有点儿发愁,这孩子可真是倔脾气。多大点儿事儿啊,不就是动了胎气,须得好好将养着?又不是孩子没了,至于这么难过么?再说了,就算是孩子真没了,她这么难过孩子也回不来了啊。与其这么悲哀,还不如好好养着身子,等万岁爷回来了,再努努力,不就有了孩子吗。
不过这话说的,他自己个心里面也不好受。
明明这丫头他打小看大,一心想着她出宫了就去秦府提亲,谁知道半道里被万岁爷给拦了——怪不得呢,当初他几次递折子求婚,都被万岁爷给留中不发了,原来是有猫腻啊!
不过眼前也顾不得同皇帝置气了,先劝着丫头有点儿求生意识最重要,“我说丫头啊,你就是再难过,不也得先有点儿精气神了才能难过么?你这么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就是想难过,也没那个精力啊。”
“孩子就这么没了,是么?”蘅言幽幽开口,声音嘶哑。
纪尧风“嗯”了声,脸上有笑意:“这话怎么说呢……还真不好说,你赶紧的吃点东西,这几天养养精气神,等养好了,我再告诉你。”见她又要闭眼睡,纪尧风立马换了副严厉的神色,“丫头,你再这样下去,做哥哥的,就该呵责你了。你想想,从小到大你所经过的那些事儿,哪一件不是惊心动魄,险些丧命?可你不都挺过来了吗?就说六年前,你大冬天的掉到塘子里,连着昏迷半个月,秦大人都要给你准备后事了,可你最后不也是悠悠醒转?鬼门关都过了的人了,还因这点子事儿要死要活的?”
六年前,秦蘅言死了,赵萌萌穿过来了。
蘅言“唔”了一声,怔忪了会儿,道:“我饿了。”
纪尧风欣喜若狂,“听风,吹雪,你们两个赶紧服侍夏夫人用饭。”
听风和吹雪早就侯在外面了,闻言忙推门进来,一个捧了温水,一个捧了锦帕,经过纪尧风身边时,吹雪屈了屈膝,禀道:“先生,郗大夫在客厅候着呢。”
郗氏高医登门造访,那肯定是为了蘅言腹中胎儿的事儿。
“那先生我就不在这儿陪着了,你们俩好好伺候夏夫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夏老爷怪罪下来,先生我可护不住你俩。”
姐妹花嘻嘻笑着:“知道啦,先生你都说了一百遍了。”
说这郗氏一门,自打大胤朝起,就一直悬壶济世,行走五湖四海。而郗氏先祖曾同夏侯氏先祖共同辅佐大胤宇文世家成就宏图霸业,如今虽夏侯氏夺得江山,不过么,纪尧风听说,郗氏曾有祖训,但凡夏侯氏有难,郗氏一族定当全力以赴以助夏侯氏。
怪不得他这才往郗家传了话,这边从不登门问诊的郗家神医就巴巴的到府上来了。
纪尧风也挺奇怪的,当年夏侯氏同郗氏,甚至是大胤的宇文氏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呢。
客厅里,郗家神医郗泽正靠在花梨木的圈椅上,品茗赏画,一副神游天外的悠然神色。
“郗公子别来无恙啊。”纪尧风拱手抱拳,以示见礼。
郗泽从容的撩袍起身,展袖抱拳:“纪先生。”
二人想让后各自坐下,纪尧风也不客气,单刀直入主题:“这次有劳郗公子大驾,纪某人惶然。”
“纪大人客气了,既是为了夏侯氏之事,我郗家自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郗某听前去通传的仆从说,是位夫人有了身孕,听闻是胎像不稳?”
这种事,纪尧风也不大好说,只将前次大夫问诊的话给转述了一遍:“这夏侯夫人想是并不知道怀有身孕,后来不小心被撞倒,亏得及时抬到寿珍堂,她腹中胎儿才免于一难。只不过么,寿珍堂的老先生说,夏侯夫人的胎像极其不稳,她要是再大动情绪,恐怕胎儿不保。所以老先生叮嘱纪某,胎儿无事的消息,暂且不能告知她,待她将养好了,再将这喜事告知。纪某不敢定夺,所以只得请了郗公子来。”
郗泽沉吟片刻,问道:“夏侯家如今在京畿的,只有当今圣上,庄亲王和宝亲王,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腹中孩儿究竟是哪位的,郗某也好有个便宜之策救助这位夫人。”
纪尧风挠挠头,“是万岁爷的。”
要是两位王爷的,那可真是好办多了!虽庄亲王妃向来不容庄亲王纳妾,但这孩子都有了,她总不能还不让人家姑娘进门。而宝亲王,那更简单,直接请旨赐婚完事儿。可麻烦的,偏偏是万岁爷。你说这九五之尊,打不得,骂不得,就是你知道他如今算尽天下没算到这个孩子的到来,而使得蘅言落入这样窘迫的境地,那又能怎样?
纪尧风瞧郗泽蹙眉不答话,想着这事儿确实是个麻烦,一边还得保住这个胎儿,一边又得稳住蘅言的心绪,可真是难办。
他便有些失望的说道:“纪某也知道这样说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这腹中胎儿若真的保不住了,恐怕万岁爷这一番谋略全都付诸东流。虽是朝事,不该扰郗公子耳根清净,但纪某觉得还是将事情说清楚好些。”
他默了会儿,这才给郗泽细细解释。
这是读书人的臭毛病,做什么事都力求面面俱到。
纪尧风说道:“刚过了年,南边儿闹事儿的折子就递了上了,云贵总督代善的妻儿被逆贼挟制,他不得不同逆贼苟合。云贵一乱,两江总督是代善的小舅子,见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落入贼手,一时没可奈何,赶紧的上折子请万岁爷裁夺。万岁爷来了个将计就计,让两江总督张文山明着归顺逆贼,背地里同江浙一带的巡抚布置军力,摸清逆贼的情况,准备给逆贼来个一网打尽。这正巧,前朝的淑阳公主萧朝歌同宝亲王纠葛不清,万岁爷就寻了借口将宝亲王发落了,那萧朝歌也是个有心计的,她以为宝亲王总辖大邺兵力,就将宝亲王带到了逆贼在浙江的总署。待宝亲王一南逃,万岁爷即刻派了庄亲王南下擒拿,实则是为了和宝亲王谋和。而太子爷这一路,则是将逆贼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这儿来。”
说到这儿,郗泽已经明白个差不多了,他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万岁爷声东击西,将太子爷当成弃子了?”
纪尧风对太子夏侯子詹并无好感,子詹性子狠戾,视人命如蝼蚁,他向来也觉得这个太子有点儿盛名难副。
“正是如此,不仅太子爷,连绛珠宫的姮妃主子恐怕也——不过纪某有些不大明白,姮妃主子是哪儿惹了万岁爷,按照万岁爷年前的吩咐,他春末夏初的南巡,本来是打算带皇后主子的。”
郗泽微微一哂,撩袍起身:“夏侯家的男人,可真是都一样难以捉摸,他先祖中同他这种做法的也不是一位两位了。李代桃僵,声东击西,呵!他自以为用这种法子能够护住所爱之人的周全,但他怎么知道他所在意的那个女人,就对他这法子领情呢?也或许,那女人同时也布局谋划,以荣耀的死换取不见天日的永生呢!”
这话说的多莫名其妙啊,纪尧风完全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