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谷长长吁一口气,摇摇头,暗自笑了笑,这是要把自己的名节都给赔进去了。
不过好在,府上至少能保持微妙的平衡,公主殿下她傲是傲了些,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毛病,苛待下人那套她是不屑做的,顶多是给下人上的规矩有点多,讲究有点多。
下人们一开始不服气不服管,跟书谷告了几次状,后来发现,书谷都是只和稀泥打太极,哈哈哈不干正事之后,也就放弃了。
其实他不干正事不拉架已经算很好的了,有一回长公主站在一边,听下人们向书谷大人倒苦水,诉冤情,那叫一个涕泪齐下,让人断肠,书谷大人他听罢之后,一声惊奇:“竟有这等事?”
公主殿下她挑眉,嘿,忍不住了吧?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憋了许久没找着发力点的公主准备大闹一场,狠狠宣泄这些日子来的憋屈,着实憋屈,她拿书谷一点辙也没有!
公主她说:“有又怎么了?”
“闻所未闻啊。”书谷起身,走了两圈,看似焦急:“公主你以前遇此不满之事都是直接摘人首级砍人脑袋,这次竟然还能允他们活着在此处诉说原委,着实不易,书某好生动容,多谢公主体恤我府中下人,在下必当铭记在心。”
嗯?
什么?
公主一脸发懵,什么情况?这套路有点深!
下人一脸惊恐,砍人脑袋?这手段有点狠!
众人皆异之时,书谷又满脸严肃:“你等还不谢过夫人饶命之恩。”
“多谢夫人不杀之恩,小的再也不敢了!”
“……啊,嗯,哦,知道就好,下去吧。”
公主殿下她脸色连连几变,由白至红,尴尬不已。
待得只有二人在,商向暖久久地盯着书谷,心中万分警惕,这是个狠角色,对商夷是个大威胁!
气死她了!
还找不到生气的原因!
太委屈了!
委屈得想哭!
还不知为什么想哭!
书谷温柔地递上一杯茶,送到公主手中:“别气了,下人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公主你大人大量。”
“我不是气他们。”公主不接茶,抬头瞪着书谷。
“那公主是为何生气呀?”书谷又是迷茫。
“我没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公主咬牙切齿。
“不生气就好,生气上火容易伤肝,去火又不易。”书谷万分体贴。
“书谷,你是面条做的吗?”
“岂会?在下与公主一般乃是血肉之躯,不信公主可以摸一摸。”
“你走开!”
愤怒的公主起身就走,袖子和裙摆扬起一阵清香,嗯,暖香的味道挺好闻的,就是不可多闻啊,不然书谷可就有点把持不住心神了。
书谷喝了一口茶,坐在椅上心满意足地看着拂袖而去的公主殿下,真好,又能安生一段日子了。
两口子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兵不血刃,暗流汹涌,见招拆招不计其数,每次书谷都像是输了,但每次公主殿下都觉得她一点也没有赢,也算是别样的滋味了。
夫妻之道,相敬如宾……兵嘛。
成亲三月,两人都未圆房。
这个事儿不知怎地就传了出去,有人说书谷是个怕妻子的无用之辈,也有人是长公主太过凶悍不许他在房中过夜,还有人说这本就是一场形式,大家都在作戏,根本不能指望二人能举案齐眉。
但是作为一国重臣的书谷,每日出入朝堂,还是免不得要听一些风言风语,冷嘲热讽,毕竟在别的事情上没人是他的对手,也就只能在这种私事上找找平衡了。
书谷,倒也不在乎,或者说,懒得在乎。
御书房谈话的时候,卿白衣很是迂回曲折地问了下他的家事,书谷抚一抚盖在膝上的薄毯,笑:一切都好,多谢君上关心。
卿白衣还是不放心:“真的好吗?”
书谷想了想,问:“若真的不好,君上那龙榻,还能借微臣睡一宿么?”
“随时准备!不瞒你说,打从咱们回了偃都,我龙榻上常备两床被子,两个枕头,我就怕你半夜没地儿去睡大街!”卿白衣一拍胸口。
书谷大笑:“多谢君上惦记。”
得了卿白衣的许诺,书谷确定自己不会流落街头之后,决定今晚给长公主殿下,下下火。
公主殿下的确火大,她今日出门闲逛买些小玩意儿,沿路入耳听着的,都是对她府上的指指点点,倒没人敢说她什么,她凶悍跋扈的威名那是传遍整个须弥大陆,谁也不敢讲她半句是非,说的大多是书谷如何无能,有胆子娶回一个公主,却连公主一根手指头都碰不着。
枉为朝中重臣,在家中却是个废物。
奇怪的是人们总是喜欢对他人的私生活抱有极大的偷窥欲,尤其是这个人是个名人的时候,人们更喜欢去挖他的黑暗面,仿乎不挖出点丑事来,不把那高高在上的人拉进泥潭,他们就不甘心。
而家丑总是人们最喜欢挖的一种。
一旦挖到了,他们便会满足地叹息,原来不过如此,还不及我等普通人呢。
再添油加醋地以讹传讹,将其妖魔化,最后三人成虎,你看,他就是一个怎么怎么样的人,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等到书谷的无用说版本传到商向暖的耳中,书谷已经不止是惧内那么简单了,还有身体有疾不能人道,原好男风不喜女色,心有神女不屑公主等等各种版本。
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商向暖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简直要大笑出声。
果然恶毒这种毛病,四海之内,并无不同!
她在书谷那里碰各种软钉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
她又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生气,明明他们说的是书谷,自己不应该是觉得痛快吗,大仇得报吗,她干嘛要生气?
反正她便是气冲冲地回到家,看到书谷气定神闲地坐在葡萄架下饮茶看书,好一副超然物外的风范。
“你跟我来。”商向暖气势汹然地下令。
书谷左手茶右手书的,愣了愣,今儿是哪位不开眼地冲撞了这位菩萨?
转头想一想,明了。
藏起笑意,他放下左手茶,右手书,又细细叠好膝上薄毯正准备安放在一边,到了一把被商向暖扔开。
商向暖拽着他就往房中走。
“呯”地一声,房门又合上。
“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你的,你知道吧?”商向暖冷色问道。
书谷点点头,笑道:“自然。”
“我商向暖要嫁的男人,必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书谷,你任由那些流言满天,中伤于你,便也是中伤于我!”商向暖又道。
书谷还是笑:“流言嘛,伤不到皮肉,便由他去了,他们说到无趣的时候,自然就停下了。公主莫气,若无他事,我那书还没看完呢。”
说罢,他便作势要开门。
商向暖一掌拍在门上,恨铁不成钢:“你是想让天下人笑话我商向暖嫁了个窝囊废吗?”
书谷沉重叹声气:“那依公主之意,在下当如何是好?”
“你!”
“在下被人说两句便说了,但公主你的名节重要。”
“书谷!”
“我们来后蜀之前便已说定,这婚事不过是个过场,结两国之好罢了,公主心里一直有不甘我自是清楚,公主你一生骄傲,不会困于一场走走形式的姻亲,待到时机成熟,公主自可离去,在下绝不会有任何怨言,更遑论于在下而言,能与公主相识一场,便已是人生幸事,不求更多。所以,公主你尽可放宽心,书某别的给不了你,但在这府上,你有最大的自由。”
书谷说得言辞恳切,语气真诚,温柔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商向暖的双眼,并不是用多么浓烈的情意,只是那种淡淡的包容与默许。
他包容默许的范围如大海,公主殿下尽可以海中耍横翻天。
言罢,书谷对着商向暖笑着点了点,便要拉开房门出去。
商向暖却突然一把拖住了书谷的腰带,将他扯了回来,再次用力摔上房门。
“公主这是……”书谷惊诧不已。
“圆……圆房!”
“嗯?”
“圆房!”
“这大白天的……”
“书谷你别给脸不要脸!”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商向暖,一张脸,红得要滴血。
书谷在内心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压抑得住心间的激动和笑意。
早上出门去早朝的时候,嬷嬷说,昨夜公主着人准备了下,今日要出去闲逛,问书谷大人可是要安排一下?
以前好几次她要出门的时候,书谷都会制造无数的巧合与意外,阻止她走去一些不好的地方,免得她听到一些流言蜚语烦心发脾气。
但是这次书谷觉着,应该差不多了吧?
唉呀,想要温水煮公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谓夫妻之道,相敬如宾……都是胡扯。
夫妻之道应是水到渠成,润物无声,自然而然,习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生命都被对方侵蚀,难舍难弃。
也不知是不是书谷真的好这口,反正他不知在何时,是真觉得这位公主做他夫人也件挺好的事,说得世俗便是,他挺喜欢她的,的确她有点刁蛮跋扈,不过巧了,正好自己是个温吞的。
就是不知,她喜不喜欢自己,若是不喜欢,也不好强求。
嗯,不强求,再煮煮就好了嘛。
书谷这盆温水,煮得一手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