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衣和书谷在这里使了两个小诈。
第一个,是赠南燕五城。
这五城尽归南燕所有,可以想象日后苍陵大军反攻这五城时,便是与南燕开战,后蜀反倒是置身事外了,书谷相信,不服输的苍陵人,一定会反攻,到时候可要为南燕祈祷了,希望他们不会被苍陵打得太惨才好。
以五城换后蜀全国的安定,这个生意特别划算,不愧是以生意发家致富的国家,算盘打得噼啪响。
第二个,十日之内做出决定。
后蜀等不起,再这么下去,该让的就不止五城了,六七八九城都得让出去了,所以,后蜀不愿意等,也不会给燕帝陛下太多斡旋的机会,让他可以想办法拿下几个后蜀的细作跟他们交换人质。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卿白衣与书谷绝不希望看到自己人被抓,再说一次,死道友不死岔道嘛。
十天内,加上鸟儿送信的时间,燕帝陛下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考虑。
这对于一个已经年近古稀的老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摸着胸说,卿白衣与书谷倒也不算很坑很阴险,虽然逼得燕帝有点紧,但是南燕的处境也的确是危急,他们拿出这法子,也的确是能解决一下现在南燕的困境。
从大的局势上来讲,他们只是将南燕的背叛提前了而已,反正南燕是一定会背叛他们的盟友的嘛。
使得燕帝有点难以释怀的事情莫过于要跟立刻调转头跟后蜀合作,说句难听的话,南燕在这样的颠来倒去之中,有点像个人尽可夫,朝三暮四的婊子,谁的大腿粗就抱谁的,谁给的利益大,就往谁身上靠。
即便是国家讲利益不讲情面,不讲道德,但是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连续依俯两个强者,就像是年轻的姑娘解开罗裙奉上新鲜美丽的肉体,辗转于不同的床榻之上与男人之下,寻求更有力的保护,总是令人不耻,感到屈辱。
燕帝不在乎做一些很龌龊的事来保护南燕,可是拿整个南燕的名声做赌,拿整个南燕百姓的尊严下注,他依旧要想一想,这么做,是不是可以。
天光破晓之时,古稀之龄的燕帝一夜之间似再苍老了十岁,深深的无力感与疲惫感让他觉得,他真的老了,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人的角斗场,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再也跟不上年轻人的目光与脚步了。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燕帝咽下了这份屈辱,奉上了南燕的尊严,同意了后蜀的条件。
他继续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子民,哪怕他的子民不会理解这位老人他所受的屈辱何等沉重,如同将他几十年来的帝王傲骨尽数碾碎,供人踩踏。
紧接着,就是那场连石凤岐都始料未及的倒戈一击,以后通天火光中的“蜀”字旗。
战事发生的时候,南燕正安排人手,将被羁押在后蜀的细作们接回去,他们回去之后是会遇到鲜花与掌声,以感激他们这些年来默默无闻为南燕做出的功绩,还是会遇到灭口与屠杀,以惩罚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自杀死去,给南燕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这,谁知道呢?
伴君如伴虎,天子之心最是难测,谁也不知道燕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世人仅仅知道的,不过是这场暗中的交易,既光明正大,又卑劣无耻。
音弥生收到了燕帝的信,信中语气强硬,不容任何置疑与反驳,只需照着他的安排去做便可,于是音弥生打开了城西大门,就如同女子解开了衣裙打开了双腿,为了生存,拥抱着带给他们羞耻与屈辱的敌人。
并,为之高歌,为之呐喊,为之战斗。
石凤岐看完信,将信轻轻合起放在桌上,静静坐在椅子上许久不出声。
他试图去理解感受音弥生当时的心情,是不是满腹的愤怒与屈辱无处安放,是不是觉得他自己变得污秽不堪无颜见世人,又或者,是不是安然接受这样的命运,并且为之奋战,永不妥协,永不认输。
他那时,手有没有颤,琴弦有没有断,他还能不能再弹奏出那样辽阔而大气的琴曲?
那样的玉人,他无暇美玉之上的裂缝里,是不是被世俗的恶意染进了所有的肮脏?
所以那时,他不愿意让挽澜上战场,甚至近来的战事中,都没见过挽澜的身影,或许是他觉得,如此令人不耻的战事,不该玷污了铮铮铁骨的挽家后人,不该玷污了十岁的挽澜。
纵世间千种恶,万种罪,他也愿意玉身倾塌守护最后一方纯净。
石凤岐想到最后,只是一声叹息。
鱼非池听到这声叹息,自床榻上起来,见他神色异样,拿起桌上的信看完。
她的眼神有些哀伤,为这世间,太多太多的无法选择,命运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