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非池坐在对面,摸了一粒白玉做的棋子,闭着眼随便按在棋盘上,也不说话。
“你觉得弥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燕帝突然问了一声。
鱼非池再闭眼,又捡了粒棋扣下,“好人。”
燕帝听着一笑,额间川字都散开些,笑声道:“寡人听说,曲拂一直在撺掇你与石凤岐早日成婚?”
“陛下知天下事。”
“你为何不嫁他呢?”燕帝又问。
鱼非池觉得她心甚累,逼婚大军现在又添一员猛将,大家对她的终身大事如此关心,鱼非池感动得简直要涕泪齐下。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吧。”鱼非池收了棋子,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位心深似海,难以看清的燕帝陛下。
她一双眸子澄澈灵动,透着淡淡的漠然与平静,哪怕是面对着九五之尊的天子,她也不见有丝毫的怯场和退缩,天下王权于她眼中,与凡世俗子似乎并无二样。
燕帝看着这双眼睛,好像有一些明白了音弥生,明白了石凤岐,明白了他们为何要对这个女子另眼相看。
若是他再年轻三十年,说不得都会对这样平静的女子动心。
燕帝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慢声说道:“你喜欢南燕,可以留在这里。”
“以世子妃的身份吗?”鱼非池明白高位之上人的说话都喜欢转弯抹角,许多事情都绕上好几圈来讲,但她自己不是个喜欢一句话遮三遍再讲出来的人,所以问得干脆。
燕帝笑着点头:“你很聪明。”
“燕帝陛下您看中的是我无为七子的身份,还是纯粹只是想给音弥生找个心仪的妃子?”鱼非池又问道。
“两者皆有。”
“陛下乃天子,自是晓得世上无双全之事的道理。”鱼非池淡淡说道。
“弥生很喜欢你,你留在南燕会过得不错,比起天下其他地方,这里是最后一方净土。”燕帝道,“寡人听说,你最爱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陛下的意思,其他地方不自由吗?”鱼非池笑道,“何以见得?”
“你必不知,白衹将起战事吧?”燕帝轻轻淡淡一句话,打破了石凤岐精心构织了许久的谎言。
轻描淡写一声白衹将起战事,让鱼非池整颗心都绷紧。
鱼非池微微抿唇,眼眸向下,安稳住陡然缩紧的心脏,平心静气地接受着这个事实,不管是白衹,还是其他地方,早晚都会起战事的,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他们无为七子下山已经有一年多,也就这一两年吧,燃及天下的滔天怒焰终会烧尽一切旧情,她一向都是清楚,晓得的。
“陛下想说什么?”鱼非池再次抬眼,眼中依旧澄澈清亮,平静如水。
“寡人虽不知石凤岐到底是何身份,但以他遍游天下七国之举,就足以证明他野心之大,鱼姑娘你若是只想过太平安生的日子,寡人可为你做到。待寡人与南燕度过这十年动荡,便将帝位交给弥生,鱼姑娘你是了解弥生性格的,有他在,你依然可以自在逍遥下去。”
燕帝是一个极为优秀的说客,他说的每一句话对鱼非池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
但是燕帝不知道,十年期过,七子皆死,无一活路。
他也不知道,鱼非池绝不可能牺牲自己一生的命运去得到一个帝王承诺的自在逍遥。
“多谢陛下好意,不过,民女自幼性子便野,想得到的东西,都习惯凭自己去努力,而非靠他人施舍。所以,陛下的好意,民女怕是要辜负了。”鱼非池微微低头,算是赔罪。
鲜活有什么人会当面拒绝回驳一国之君的好意,甚至违逆他的命令,鱼非池此举,形同找死。
好在燕帝也不是什么随意砍人脑袋的君王,他笑看着鱼非池一会儿,道一声:“此事以后再说不迟,陪寡人下棋吧。”
鱼非池棋艺当真不精,三两步棋便让燕帝杀得片甲不留,道一声陛下棋艺精湛之后,她恭敬退下。
燕帝望着棋盘上一面倒的胜局,笑着将棋子一粒一粒放回棋盒中。
从御书房的后厢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跪倒在燕帝膝前:“父皇。”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燕帝未看这人,只是淡淡地问道。
“回父皇的话,听见了。”
“寡人说过,你的婚事寡人心中自有论数,你若再敢轻易去操纵此事,别怪寡人不顾fù_nǚ之情。”燕帝道。
跪着的人吓得连头都埋进地里,看不清她脸上神色:“是,臣女知道了,以后再不敢愚昧行事!”
“你只是女,不是臣!”燕帝皱眉,额间川字拢紧,再次说道:“曲拂,你再敢做出忤逆之事,寡人便将你嫁去边疆!”
曲拂肩膀微颤,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