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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夏日阳光正好。
大厅的拉门打开了,我坐在榻榻米上,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绿树荫荫的庭院。池塘边竖立着的空竹筒蓄满了水,“啪”地一下横向磕在岩石上,吓跑了在池边游悠的锦鲤。暖洋洋的风轻抚在我身上,伴着缓慢的“啪嗒”声,我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瞌睡虫。我随手用毛笔画了个王八,然后叼着毛笔昏昏欲睡。
尽管是在半睡半醒间,我依旧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就地一滚,等我摇摇晃晃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时,我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我刚刚坐的地方被一层肉呼呼、软绵绵的虫子占领了。
那是我最讨厌的毛毛虫!!!
“啊!!!”
我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我屁滚尿流地想要向外逃,中途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时我却一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墙。“哎哟。”我捂着脑门,只敢小声呻吟一声,因为我怕大声呼痛会更加惹怒惠子老师。
我沿着无形的墙滑坐到地上,怎么也忍不住眼中涌起泪花,颤抖着说:“慧、惠子老师……”
惠子老师坐在离我不远处,看起来一直在认真看着手上的卷轴,完全没听到我说话似的。
我的噩梦还在继续。
那些毛毛虫从我的坐垫和矮桌上爬下来,蠕动着向我包围过来。
我几乎要被吓傻了。
救命啊!!救命啊!混蛋!等我逃过这一次一定要把坐垫和矮桌都烧掉!爷爷救我!
可我不敢在惠子老师面前尖叫。我四肢徒劳无功地向前蹬,试图让自己远离闭紧的毛毛虫却被身后无形的墙壁所阻挠。我抽噎着呼唤道:“惠子老师,求你了,我再也不敢学习的时候打瞌睡了……呜,你把他们弄走,别过来,别过来啊!”
惠子老师终于抬起头施舍了我一眼。
我以为自己得救了,却没想到那些毛毛虫被操控着聚拢在半空中,像一条水龙一样向我劈头盖脸地砸来!
“啊啊啊啊爷爷!!!”
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当我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我脸上满是泪水,止不住地抽噎。那种几乎被一大群毛毛虫覆满自己身上的感觉令我作呕又恐惧,我被吓得手脚发麻。
可当我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到的却是蹲在我身前的惠子老师。
惠子老师有一头乌黑而浓密的头发,在脸侧松松绑在了一起。她两颊边有些碎发,衬得她脸蛋较小、面容娇柔。她总是穿着一身素色的和服,温柔得像是音忍村含苞待放的苹果花,举止进退得宜,语气永远轻柔而波澜不惊——无论我是在调皮捣蛋还是在偷偷对她恶作剧。
就是这样的惠子老师,此时却蹲在我面前,用手抬起我的下颚,眼中一片幽暗,我看不懂她的情绪,但绝不是温柔,因为盛夏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她眼中的阴霾。蹲在我面前的惠子老师依旧衣衫立整,甚至衣袖展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样的惠子老师让我觉得比毛毛虫更加可怕。
我甚至被吓得忘记了抽噎。
她像是挑选货物一样抬着我的下颚左右看了看,目光隐含轻蔑,“宇智波家的孩子,居然会怕毛毛虫?真是……”她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回廊中,让我浑身发冷。
“你害怕毛毛虫是吗?”她忽然凑近我,语气变得极端温柔,我害怕得直往后缩,“我曾经执行过一次极度危险的任务,哦,不,那不是普通的任务,而是宇智波家族成员必经的十四岁成人礼。我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一起参加的。我们被困在一处绝地,没有后援也没有补给。堂兄豁出去了想要和包围我们的敌人同归于尽,但我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堂兄被杀掉,而当时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尸体堆里、用堂兄的尸体掩护住我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死人。”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叹,指间轻柔地滑过我的脸颊,“那也是一个盛夏。每到盛夏,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过去……敌人久久不退,尸体却腐烂得很快。我躲在尸体堆里的时候,有些和毛毛虫很像的小东西一直在陪伴着我。它们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甚至钻进我的耳朵和嘴巴里……”
她忽然狠狠掐住我的下颚,神情温柔目光却令我颤抖:
“那是我堂兄尸身上长出的蛆!”
我扭过头去,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她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狠狠地掰直我的身板,让我的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在她的身上。
“我终究是活下来了。开心吗?”她又开始轻柔地抚摸我的脸蛋,但此时我感受到的却是蛆在我身上盘桓的恶心触感,“但我的成人试炼却失败了——因为在那样生命极度受威胁的情况下,我依旧没有开启写轮眼,所以我被断定没有开启写轮眼的能力。”
“换句话说,我没有继承宇智波家族的血统。”
“所以啊,我没资格冠上宇智波这个荣耀的姓氏。”
“我的母亲,神无光奈,对我十分失望。她甚至没有赐予我‘神无’这个姓氏。”
“我是惠子,也只是惠子,在这宇智波大宅、在这由音影宇智波佐助统治的忍者村中,我都是一枚游魂一样的、始终低人一等的,没有姓氏的人。”
我还是个小孩子,但我已经能够理解惠子老师的话语了。
我一时不知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还是该尝试着安慰安慰惠子老师——可我总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这样做,这样做几乎是对惠子老师的一种侮辱。因为我的名字是……
惠子老师轻拂我灿烂的金发,那些太过激烈的感情杂糅在一起,极度、愤恨、自卑、痛苦,慢慢凝结成一种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叹息:“可是啊,为什么我拼了命也得不到的姓氏,你却自出生起就被赐予了呢?宇智波光。”
她注视着我蔚蓝色的眼睛。
我有种对未知、亦或对真相的恐惧。
02
家族祭奠是音忍村每年最盛大的活动。
全程持续三天,敬祖、祈福、泽被后人。祭祖的日期就定在当年宇智波一族的灭门之夜。历经磨难,宇智波一族终于再次崛起,子孙后代永远都不能忘记族人们曾经做出的牺牲和奉献。
这一年的祭奠之夜,神无光奈坐在宇智波佐助身旁,笑看着列席的众多子孙,心中充满了操劳一生后终于有所得偿的满足感。
宇智波佐助一生有过无数的女人,除了第一位夫人出身世家之外,其他女人无不是身怀血继限界或者实力强悍的女忍者,并且分别为他产下了不止一个孩子。为此,宇智波佐助背上了□、好色的恶名,他的政敌们甚至在背后管他叫“种猪”,但其中有几分艳羡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陪伴宇智波佐助时间最久、并且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是神无光奈。
她一直没能获得宇智波夫人的头衔。自从宇智波佐助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夫人难产去世后,这位当年仅为了利益而与夫人进行政治婚姻的音忍首领却显现出了令人讶然的深情。他在亡妻的葬礼上,对所有人宣布:宇智波夫人的头衔永远只属于一个女人。
这样的姿态让音忍首领收获了亡妻家族的尊重和感情。
几十年来,他们一直是最坚定的政治盟友。
但神无光奈并不在乎虚幻的头衔。她甚至对宇智波佐助如此明智的政治姿态表示出极大赞赏。
她睡了这个男人,给这个男人生儿育女,并且所有在宇智波大宅长大的孩子眼中,她都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充当了母亲的角色——无论他们的生身母亲是谁。
她在宇智波家族中扮演的角色远比红颜薄命的宇智波夫人重要得多。
如此一来,她为什么还要在乎名分?
面对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会为此执念成魔,有些人却因从未拥有过而完全不在乎。
神无光奈是后者。
她的父亲是当年田之国的大名,她的母亲却是一名在贵族眼中毫无地位的忍者。她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
但她比田之国大名的所有儿女都要出色。忍术、头脑、相貌,她样样都拔尖。能在兄弟姐妹的嫉恨中健健康康的长大,足以说明她的优秀了。自宇智波佐助获得田之国大名的支持登上音影之位后,神无光奈就一直陪伴在佐助身边。
她臣服于这个男人,崇拜他、尊敬她、爱慕他。
在某些时候——比如说现在——她会怜惜他。
“累了吗?”神无光奈轻声问,手上动作不停地帮助佐助卸去一身繁重的音影祭祀服。她注视着他的容颜,只觉得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男人像杯醇酒一样愈发富有魅力,令人迷恋至深。
佐助盯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半晌没有回答。祭典最后一个环节所点燃的大型篝火在他的视网膜中残留下来光与影,不知疲倦地跳动着,好像无法将它们从视野中抹去。
他长叹一口气,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感从心底涌出。
那是时光的遗迹,无论多么强大的忍者都无法与之抗衡。
他顺着神无光奈的力道躺下,任对方帮他打理好被褥。然后神无光奈也在他身边躺下。
两人静默无言。
就在神无光奈快睡着了的时候,佐助突然问道:“小光怎么了?祭典上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神无光奈几乎入睡的头脑缓慢运转起来。她轻声答道:“小孩子,祭典时间长,可能把她累到了。”她伸手探进佐助的被窝,握住对方的手,温言道:“担心的话明早去看看她吧。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没想到佐助并没有听劝,反而坐起身给自己披上外衣。
神无光奈也坐起身,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冷峻的侧颜,听到对方淡淡地解释道:
“只是祭典而已,小光那孩子那么有活力,怎么会累到。”佐助说着起身,“我去看看她。”
神无光奈幻想自己伸出手抓住了佐助的衣角,阻止自己的丈夫深夜离开自己身边——但终究只是幻想。
她一如既往地、沉默而顺从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也许是祭典中儿孙满堂的情景让她拥有了更多的勇气,让她对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更加有信心,她突然出声了:“佐助大人,人不能一直欺骗自己的心。”
佐助单手搭在已经拉开的拉门上,微微侧回头,目光却落在了别处。
神无光奈注视着佐助在月色下依旧挺拔的背影,轻声说:“您这一去,到底所求为何,您的心,知道真实的答案吗?”
佐助双手笼袖,沐浴在银月的清辉下,久久不语。
就在神无光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听到佐助低声说:“那些火光一直在我的眼前闪烁。”
佐助迈步离开,最后一句话被一阵离去的风夹裹着送入神无光奈的耳畔:
“所以……我想去,寻找一些温暖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吗……
神无光奈落寞地低下头。
那个宇智波家族唯一金发碧眼的孩子,对您来说,是温暖的光吗……
在神无光奈所不知道的过去,在好似被忘却但从未消逝的回忆,在曾经温暖而琐碎所以没来及好好珍惜的生活中,有一道温暖的光曾经闯入佐助的生命,陪伴着佐助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无望的一段时光,陪着佐助从一个弱小冲动的少年成长为了坚韧、冷静而强大的顶级忍者。
后来呢……
宇智波家族的血脉需要传承,否则振兴家族只是一句空谈。
于是那道光便自己离开了。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朝阳初升,清风拂面,佐助在睡梦中闻到了木鱼饭团和海带汤的细微香气。他沈浸在一种温暖的幸福感中,像是泡在最舒适的浴汤里,有种回归母体的安心感,那段时间的痛苦纠结似乎都不在了。
他似乎还得到了一枚缱绻温柔的吻。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