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莲很喜欢本地打的年糕,这和后来超市里随便能买到的真空包装货不同。当地打年糕用的糯米是本地种的糯稻,而不是更常见的一年两熟或三熟的长糯米。涂县产的糯稻则是圆溜溜的,一年也只能收一次。这种糯米打出来的年糕,黏性稍逊,但口感筋道米香浓郁。孙莲百吃不厌的一种做法便是拿清水直接煮了,而后蘸上砂糖,每一口咬下去都是蔗糖与麦芽糖合奏的交响曲。
王桂香开了煤气灶,在上面架起小铁锅。一会热锅下油,放入咸肉片煸炒,直炒到咸肉白色脂肪部分变得焦黄,整片肉微微向内卷曲。肥肉里的猪油大多都被炼出,会有轻微的油渣的口感。这是便好下入备好的白菜丝,翻炒至软后再添加温水。等谁滚开放年糕片,就可以转成小火,慢炖到年糕软糯。
收锅也有讲究,王桂香的诀窍是拿水淀粉在最后做一次勾芡收汁。这样收出来的汤汁黏稠,能挂在夹出的每一块食材上,年糕更是吃起来滑腻绵软味道浓郁。
白菜年糕汤端上饭桌,王桂香又从碗橱里拿出切好的咸萝卜。萝卜也是自家切条腌制的,晒干后拿辣椒面拌匀,吃起来清脆爽口。不管是配饭还是佐粥都适合至极。
孙莲一夜睡得拳打脚踢,这会被香味一勾,五脏庙立刻唱起空城计。比起头天晚上的猫食,这会实实在在地吃了一大碗,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王桂香见她吃得香甜,又把锅底剩的一点全倒在她碗里。
孙志强见此也打趣:“听说你昨晚用功了,费脑子,可要多吃点。”
“嗯。”孙莲低低应了一声,埋头喝汤。
和母亲不经意的体贴不同,孙莲对于父亲的打趣,从心底有种微妙的抵触。
年糕甜糯,萝卜咸香,一场早饭三口人连汤带水吃得畅快淋漓。等吃完饭也差不多到了八点半。
孙莲这一餐着实吃得有点多,肚子撑得简直想躺在床上挺尸。不过中午之前还要下乡拜年,一家人还需要尽早出门。否则赶在饭点才到,会被亲戚指摘不懂礼数。因此只得一边打饱嗝一边端起三人的碗筷回厨房洗。
孙家夫妻俩则从楼梯间里掏出白酒香烟打包。算了老家的亲朋好友,足足提了两箱十二支白酒外加六条香烟,另外还有大塑料袋装着的各种零碎,少不得还有各种瓜子糖果。
一切准备妥当,孙莲帮忙提了香烟和零碎,王桂香与孙志强一人提着一箱酒。一家人便急火火地出了大院。
王桂香的娘家在谯城另一处的乡下,从涂县过去要先坐一个多小时的中巴,下来再换小三轮颠簸二十分钟。坐中巴也不用特别去车站,车子开出前都会绕着县城带一圈人。等在路口站了十多分钟,远远就能看见一辆破旧的中巴顺着县南大路慢悠悠驶来。中巴车门半开着,售票员腰上挂着挎包从里面伸出半个身子,嘴里一路喊:“谯城,谯城。”
三个人赶快招手。
车停面前,孙志强问:“走逢郢吗?”
售票员:“走。”
孙志强往车里望了眼,车厢里基本都坐满了:“还有座吗?”
售票员:“有座,肯定有座。”
也不管孙志强再问,忙不迭地催三人上了车。
上车后才发现根本没有座位,过年来往县城走亲戚的人多,基本车车都是超载。拉客的也自有办法,第一排靠前的窗口加了一排条凳,便是两三人的位置。发动机盖上垫一层板再拿坐垫铺了,一左一右刚好又能坐两个人。售票员说的有座便是如此,孙家夫妇在发动机盖上坐了,留出中间一点缝隙,带孙莲挂个屁股尖。
车票三块钱一张,孙家不进城里,而是在半途的逢郢下车,便只用付两块五一张。孙志强递了五块钱过去,售票员指着孙莲说小孩也要票,被两口子一人一句我们小孩又没占座抵了回去。这年代不愿给小孩买票的人是大多数,售票员也没纠缠,大概也就是随口一说碰碰运气,逮到老实的冤大头就收一份,逮不到也就算了。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出了县城在县道上又拉了几个人。条凳也被坐满后,售票员又在过道上摆了塑料小凳子,新上来的人便蹲坐在中间。一辆十七座的中巴车硬生生被塞了近三十人,司机才不再继续晃悠拉客,开始全速向着谯城驶去。
冬天车里人多气闷,孙莲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晕车。王桂香从袋子里掏出桔子剥开,桔子瓣三人分食,剩下橘子皮让孙莲捂在鼻子上。这一路如同煎熬,孙莲闻着橘子皮,忍着恶心,好不容易颠簸到了逢郢附近。
名叫逢郢,其实是二、三十户人家组成的小村庄。谯城周边很多村落都被命名为xx郢,据说是春秋战国时期有荆楚之地的人流亡在此定居,为了纪念故都便以“郢”字命名村子。到了现在,传说也无从考证。
不过这种村子大多都离主路较远,基本没有直达的车子。而且道路基本属于土路,最多铺了一层碎石子。坑坑洼洼不说,有些地方的宽度也只能过拖拉机。以前想要进村只能从进城车里中途下来,然后自己想办法穿过田埂土路,走到里面去。到了九十年代,附近有些人家买了摩托车或小三轮,便干起了拉人进村的活计。
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下车,立刻有许多辆三轮车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