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将面条端出来:“怕面坨了,我专门被你拌过了。”一副你看我贴心吗的样子。
张阁老心里就更苦了,自己拌好了,还能自己调整咸淡。她拌好的?呵呵……
“夫人贴心啊。”张阁老牙疼的接过夫人手里的筷子,挑起了就吃。
蒋夫人往张阁老的对面一座,还没说话,张阁老就赶紧灌了一口水,咽下去就道:“好吃,咸淡刚合适。”
这都成了惯例了,但凡吃她做的饭,她一准问好吃不好吃。
“还是你好。”蒋夫人叹道,“咱家那三个小子,没一个爱吃我的饭。你说他们的口味怎么那么怪?今儿觉得咸了,明儿觉得淡了。根本就没谱。”
最没谱的就是你了。
张阁老心里补了一句,面上却一派认同,“你不用为他们这不懂事的费心思。只做给我吃就罢了。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只知道山珍海味好吃,哪里懂着家常便饭里的味道。”
蒋夫人越发的笑了起来,“就是因为他们不懂事,我才多操心两分。你说这如今的局势,能不多为他们打算吗?”说着,就眨着眼睛看丈夫。
张阁老头也不抬,吃着很齁死人的面条,然后赶紧喝一口水冲冲嘴里的味道。在她面前,不光不能说不好吃,还得正经的大口的吃的香甜。他觉得他能早早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就是这么被夫人给训练出来的。
等把味道压下去了,才举着筷子,问道:“是不是你那位小友又给你送信了?”
蒋夫人的神色一下子就端正了起来,“你说你,如今也该有个决断了。先帝已经去了。如今皇位上的小娃儿,还不知道是哪来的?还有几个皇子,要不懦弱,要不就是荒|yín。赵王已经废了,郑王又一味的只知道依靠那些世家。可他爹啊,这世家之人却全都在京城,这些人的心思,还用的着猜吗?你要是还这么不动一动,将来就算是靠着我跟我那位小友的交情,咱们家不至于受牵连。但没有你撑着,以后可怎么好?说到底,人家对咱们正经不错。我的分量跟你的分量还是不一样的吧。你就是不当官了,回家种地去,我也没有怨言。就凭着你那三两三的力气,指不定还得我养着你……”
“咳咳咳……”张阁老一下子就呛住了。也就自家夫人能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蒋夫人将茶递过去,人也站起来给给张阁老顺气,“你还真别觉得我说的话夸张,就凭你,是肩膀能扛啊,还是手里能提啊。这么说你,委屈你了?当然了,我养着你,我是没有怨言的。但怎么着你也该为孩子们想想。这三个孩子都还没娶媳妇呢。咱们也不说挑挑拣拣的话,至少不能太难看吧。再说了,就你这狗怂脾气,过惯了别人巴结奉承的日子,这有一天得看别人的脸色,得叫子孙后代看别人的脸色,你心里能过得去?迟早都得把自己给憋屈死了。”
张阁老放下筷子,端着茶杯,“你想怎么办?你想叫我怎么办?那地图人手我不是都给你了吗?有这个还不够啊。说吧,是不是你那小友又给你开出什么条件了?”那位四爷怎么样,他暂时还不知道。只夫人交的这个忘年交啊,真是精明的厉害。不过最厉害的还不是她的精明,最厉害的是她收拢人心的手段。就比如说是自家的岳家,蒋家吧。以前,没立国登基以前,他们去祭奠也就罢了。可登基之后呢,还是会悄悄的微服去。谁都知道他们为的是什么,这里面不乏收敛人心做戏的成分,可这做戏要是做到这个份上,假的也成了真的了。就只为了这个,他对那边的朝廷啊,一直就升不起任何的歪念头。自己这心里但凡一算计,自己都觉得心里过不起。
蒋夫人看着张阁老点点头:“你总说我这小友年轻,这回人家做出的决定,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张阁老好整以暇的道:“你说,我听着呢。”
“信上说,皇室子孙的性命,他们会保全的。按照王孙贵胄一般养着。赐予爵位,甚至不会限制其自由,只要遵纪守法,待遇跟其他勋贵等同。”蒋夫人轻声道。
张阁老端着茶杯的手就僵住了。他想的可比自家夫人想的深的多了。自家夫人只觉得人家大度,可自己却在里面看到了对人心精准的算计和把握。
那位皇后是看准了自己不愿意做这个投诚背叛朝廷的人,看准了自己最在乎的就是这一身的清名,看准了自己是想做大明的忠臣。事实上,人家看的是准的。自己可以让夫人送一些消息过去,算是给夫人和孩子们留一条退路。可叫自己做第一个叛逃者,自己做不到啊。他都想好了,哪怕将来做了俘虏,也不能在面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张家不能出这么一个逆臣!
可是现在了,这位皇后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一个站出来背叛大明,也不会背上骂名的理由。那就是保全皇室子孙,保全皇家的血脉。
只要自己是为了大明皇室的血脉而做出的无奈选择,那么,自己就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忠臣。
而事实上,如今皇家的血脉,还不是被那些阉宦作践。与其这样,为什么不能拼一把呢。只怕这些皇室的子弟,大多也是愿意的。如今大明的江山哪里是皇家的江山?已经成为阉宦的禁|脔了。
张阁老站起身,深吸了两口气,才不由不叹道:“你这位小友啊,那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