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小小只盈手大,他又手指修长,与她递过往还的过程里,不可避免地手相厮磨。沫蝉羞得满面通红,想要躲闪又怕落了痕迹;他则依旧淡然,只是在手指摩擦而过的刹那,转一下长眸,望一眼她羞涩的神情。几若无痕地,一笑。
在莫邪的云淡风轻面前,沫蝉只觉自己笨拙,“我,我觉得好香。可,可是也就仅此而已……我没找见什么门道。”
说完便跟逃命似的,想要推开香炉和他的手。
莫邪依旧不慌不忙,“品香需清心。你放松下来,靠在靠背上,闭上眼睛。我在侍奉你品香。”
沫蝉也别无良法,就只能照着他说的做。说也神奇,仿佛真是放松下来的缘故,兼之闭上眼睛,便将身外的世界都摒除在外,只观自己的内在天地。那香,便品出了不同的感觉来。
仿佛乐章,有前中后之分;而心神仿佛也化作了细细的一缕,随着香气的缥缈,而冉冉浮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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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普通的陈香,这是奇楠。是沉香中最贵重的。”莫邪的嗓音加入进来,泠泠如清泉,荡漾若琴弦,“自汉朝起,奇楠便是皇家祭天、礼佛、祈福最重要的香材。”
他顿了顿,仿佛一笑,“自古皇帝床榻内必备三种香:麝香、龙涎,另一种便是奇楠。”
一听“床”,沫蝉便忍不住想起莫邪那藏在屏风背后的冶艳床榻,她撇了撇嘴,心说这么金贵的香料,原来被皇帝们糟蹋成助性的帐中香?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的嗓音忽地一静,微微一转,“……奇楠沉香,古来皇室均传说,有唤魂的功效。”
听到“唤魂”二字,沫蝉的心颤了下,想要睁开眼睛去看莫邪的神色;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
奇楠的香气袅袅而来,穿过鼻腔,直通入窍。无形的丝缕沿着她四肢百骸游走,仿佛串连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兜在中央。
沫蝉忽地想笑。莫邪叫她是“虫”,原来她果然是虫,才能这样被网在网中央。
远处白雾迷离,沫蝉恍惚中看见一个红裙的女子在风中舞姿翩跹。大红的裙袂与飘带,上头绣着金色吉祥的鸟儿,随着她舞步腾挪,那金鸟宛如复生,周身漾起七彩祥光……
耳边极远极远,传来莫邪的呼唤,“舞雩,舞雩。”
“嗯?”沫蝉下意识回应,“你在叫谁?‘舞鱼’?跳舞的鱼么?”
隐约想起,仿佛从前关关的qq名就叫过什么“跳舞的小鱼”之类的,沫蝉还曾经开玩笑,说把鱼放在平底煎锅上了么?后来关关又养了雎鸠那公猫,沫蝉就更笑得不怀好意了……鱼跳舞,岂不是在说:猫,来吃!
可是莫邪的呼唤还是那么坚定,却是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地来,“舞雩,舞雩。”
沫蝉心底莫名烦躁,伸手想要推开那声音一般,“你喊谁呢?我是夏沫蝉,我不是舞雩。你认错人了。”
可是那声音却还从空山幽谷一般地来,沫蝉烦躁,伸手想去推——身子一震,便醒来。
眼前哪里有红裙翩跹,只有一张香案,一炉燃得正好的香。还有一张神情宁静的脸。
沫蝉皱眉,“你让我品香,可是你总喊什么喊?”
莫邪长眉一蹙,“我没有。”
“你没有?”沫蝉怔住。是了,声音是莫邪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来,而不是近在耳边的。
沫蝉心中烦恼,索性推开香炉起身,“天快亮了吧?我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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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送沫蝉回去,一路上沫蝉只闭眼打盹,不肯跟莫邪说话。莫邪看她仿佛睡着的样子,便也没忍心打扰。
车子极快便停在沫蝉家楼下。正是黎明与黑暗交替的刹那,天空隐约的颜色无法用言语描述。沫蝉抬头望那片神奇天幕之下的他,“舞雩是谁?”
莫邪面上狠狠一震,却很快平静下来,“你看见舞雩了?”
沫蝉没回答,只问,“你就告诉我舞雩是谁就好了。其余的,我自己会看着办。”
莫邪深深吸气,直到早晚绕不过这个话题,便点头,“你跟绿蚁在山中遇见的肉身像,就是舞雩;还有当初在青岩看傩舞,你问我那驱魔女是谁——她就是舞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