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真是好,不用上学,想干嘛就干嘛,还能吃各种好吃的,却不给小孩子吃。
伐开心~~
接下来,秋收、垒墙、抹墙、整理新房、盘炕、打家什儿,林岚一家忙得不亦乐乎。
两天功夫墙壁全垒好,泥瓦匠师父不用上门,就剩下木匠活儿。窗户、家具,都要手工做,估摸着中秋节也能把窗户都装好,剩下的家具可以慢慢来。
这样看,中秋节可以先搬过去,剩下的地方住进去再收拾即可。
中秋节前县里让韩青松去开会,林岚让他骑自行车去,顺便也去县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不要票的东西。
林岚还是挺喜欢韩青松去县里开会的,县里食堂伙食比公社好多了,菜里有肉。韩青松每次都多买一饭盒菜带回来家里人改善伙食,他还用开会的津贴给她买了牙刷、牙膏、香胰子、雪花膏。
林岚也参加秋收,就是不用在玉米地里受累受苦,也不用去棉花地里扎一手倒戗刺,而是去收花生。
她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滋味呢。
收花生的时候有人赶着牛骡拉着铁犁耕地,将花生耕出来,后面人就把花生捡成堆,然后把花生摘下来装在筐子里往场里挑。
收玉米和拾棉花林岚速度不行,但是出花生她却很麻利,她安慰自己不是逃避劳动,也不是偷懒,而是有所擅长有所不擅长嘛。
有先进社员配合着队长、民兵等,一遍遍地强调,“不许偷拿,不许偷吃,要维护集体财物,等运到场里统一分配!你今日吃一个花生,就多一份耻辱!”
就算这样,却也不耽误社员和孩子们偷吃。
一个是饿啊,肚子里没油水,吃多少都觉得饿。
一个是馋啊,这样新鲜的花生,嚼一口又香又甜,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几乎每个人嘴巴都在动,有些妇女还往兜里藏。
林岚倒是没有,毕竟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占小便宜。再说现在不是困难期那三年,整天饿得要飘起来,她家生活可以,起码可以吃饱,她自然不会干这种事。
她还叮嘱自己几个孩子,馋了就在地里吃点,反正大家都在吃,但是尽量不要往家拿。
麦穗被林岚天天洗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女孩子要知羞辱,不能贪小便宜。这会儿家里又吃得饱,林岚做菜也加点油,她就算是馋,也只是吃几个拉倒,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恨不得把肚子撑破,还要往兜里偷藏。
二旺却会吃了再藏一些拿家去。
林岚跟二旺讲公共财物不能拿。
二旺却理直气壮,集体劳动,大家都在拿,自己不拿就是吃亏。
“而且我不拿,人家还觉得是傻子呢。”
社员们都认定收粮食的时候,人人都会偷,你不偷不会觉得你思想觉悟高,反而觉得傻。
林岚劝了二旺几次,二旺一时间拐不过弯来。
后来林岚想了想,也没有必要强迫二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真要是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也不好。
毕竟这不是单纯偷拿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贫困问题。
比如说三年困难期,那时候一天一个人就3两口粮,每天都饿得要吃土,见到粮食根本不管以后怎么着,就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
林岚娘家有个五服以内的大伯,家里饿了好几天,生产队好不容易弄一些豆饼来,一家分十斤。那个大伯背着豆饼,结果路上就开始拼命吃拼命吃,到家竟然把十斤豆饼都吃光!
家里老婆孩子又哭又闹,老婆也捶他。最后,那大伯就死了。
当然不是捶死的,是吃多了豆饼,不消化胀死的。
那本是一家子一个月的救命粮,就被他一顿吃掉,撑死了家里人也没伤心。
不得不说饥饿会夺走很多东西。
那时候每一次收庄稼就是一场硬仗,社员们总是想方设法往家偷粮食。
比现在厉害得多,不只是花生,什么粮食都偷。掰玉米的时候先自己啃饱,收花生更不用说。
就算种地的时候,社员们都偷偷地把种子往嘴里塞,逼得干部们各出奇招,拌煤砟子、拌尿,最后甚至拌农药。
就这样,种下地的种子,还会被孩子们悄悄地一垄一垄地扒开偷吃掉。
相比起来,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也就是花生这东西大家稀罕,会偷吃偷拿点,收高粱的时候基本没人偷,玉米也没人啃生的。
基于这个想法,林岚觉得不用强迫二旺与众不同,还是要慢慢地影响才行。
林岚站起来找了一圈,看到韩青平领着学生在另一边呢。
大旺去掰玉米了,工分高,二旺麦穗几个在这边摘花生,三旺几个小孩子负责捡落下的花生。
这时候二旺也朝着她看过来,林岚朝他挥挥手。
二旺也举起双手叉开五指,朝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林岚知道他这是表示自己没偷,干干净净。
林岚笑了笑,很是欣慰。
就在这时候,生产队长走过来,背着手,手里拿着一根小拇指粗的棍子,喝道:“之前吃的我就不追究,现在开始一个不许吃,再吃我要点名扣工分了!尤其往口袋里揣的,都给我悄悄拿出来,别等我翻出来没脸啊!”
他这么说,知道羞耻的就赶紧停下来,却也有人不肯。
林岚就看着余痦子拼命塞。
自从刘春和被送去山水劳改农场,余痦子到南边骂街闹腾,发泄怨恨,被林岚用藤条抽了以后就不敢上街骂。
不过她也没消停,整天逮着机会就说韩青松和林岚的坏话,在家里当三顿饭一样骂,想起来就骂。
她家离林岚家很远,听不见林岚也懒得理睬。
反正她不敢当着面骂,背后随便她,谁还能管着别人的嘴?
生产队长扫了一眼,“都有点数啊,吃几个解解馋就行啦。就这么些花生,你们往死里吃,别的社员还分啥?人家掰棒子不累啊?”
大部分妇女就笑起来,都说不吃不吃的。
余痦子还在吃,往自己裤腿里塞。
麦穗指着余痦子喊道:“队长说不许吃,你怎么还吃呢!”
余痦子惊了一下。
麦穗:“说的就是你!”
余痦子骂道:“死丫头,多管闲事,你没吃?”
麦穗理智气壮道:“你说对了,我还真是没吃。我吃饱了饭来的。我娘说不让吃地里的粮食,我娘说那是大家伙儿分的,你吃的每一个花生,咱们队的每户人家都有份。你多吃一个,人家就少分一个,不公平!”
生产队长等人听着新鲜,那泼妇还能说这样的话呢?
有人就去看林岚。
还别说,这阵子劳动,她虽然有点娇气不肯去掰玉米,可收花生的时候,她真的没偷吃,不偷懒,挺勤快的。
不少人之前也就是说说闲话,跟林岚没有正面冲突,称不上怨恨。
这会儿看林岚表现得正常,而且比一般人觉悟还高,他们印象也不错的。
余痦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装什么啊,说好听的谁不会?当了官当然装模作样。就你个小b玩意儿都想踩着我表现呢,你哪只眼看我吃了?”
麦穗气得脸色都变了,“队长都说了,你嘴巴还在嚼,我们都看见了。”
二旺:“你嘴巴怎么那么脏,我们都看见了,就你偷吃最多!贪得无厌的玩意儿!”
其他学生也立刻作证。
三旺:“你不但吃了,你还藏,你口袋里都是。”
余痦子骂他们多管闲事,抓起一柄敲打泥土的锄头就去打麦穗。
队长赶紧喊道:“大痦子,你干嘛呢!”
余痦子却逮着机会要打麦穗一顿出气。
林岚赶紧过去,一把抓住余痦子的锄头,“你一个大人,怎么欺负孩子?”
“她诬赖我,我当然得打她,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后大了还得了?”
“你刚才就是在偷吃,装什么?”林岚毫不客气,想背后打她孩子,上一个还在劳改农场干苦力呢!
余痦子开始胡搅蛮缠,又说林岚仗势欺人,闺女这么点就欺负人。
林岚火了,去端了一瓢水来,“有本事你漱漱口。”
余痦子脸色一变,“我干嘛喝凉水。”
一漱口那不都是嚼花生的白渣滓,傻子也能看出来。
“不敢就别说别人冤枉你。”林岚鄙夷地哼了一声,把水瓢放回去。
麦穗哇一声,“娘,你太厉害了!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生产队长也走过来,“嗯,不错,以后就这样。我要是说不许吃,谁还吃,就漱口,吐出白渣滓来就扣工分。”
说着他又嘀咕,“也不是不让你们吃,吃得差不多就行了,哪里能没完没了?都吃光了还拿什么分?”
妇女们都心虚,自然不敢有怨言。
生产队长还很高兴,夸她想了个好办法。
林岚却不想就此放过余痦子,整天在家里骂骂咧咧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今儿又狭路相逢,当然不能就此别过。
她冷冷道:“大家也就吃几个解解馋,你怎么还偷呢?还是拿出来吧,你偷的这些大家伙儿可都有份儿呢。”
余痦子猛得蹦起来,“你狗眼看人低,谁偷了!”
三旺:“你揣口袋里了。”
余痦子猛地就把自己俩裤子口袋和褂子口袋翻开,里面有土渣,却没有花生。
“你们看,哪里有?”她还给队长看,然后就开始哭闹,“当官的欺负人啊,仗势欺人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旁边妇女们也觉得纳闷,余痦子的确是藏了,她们也看着呢,一边吃一边往兜里藏,怎么这会儿没了呢?
林岚冷笑一声,上前抓着余痦子的衣服,“搜口袋算什么啊。”
她伸手就朝着余痦子腋下抓去。
余痦子立刻就躲,“你干嘛?”
现在天冷大家都穿上了夹衣,外面穿褂子,年纪大怕冷的,甚至都穿上了小棉袄。穿得多,藏东西自然就不容易被发现。
三旺动作灵巧,手伸到余痦子衣摆下面,一下子把里面一个布口袋拽下来,“哇!”
众人只见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怕不是得有三四斤?
这、这也太牛逼了!
也有人生气,这可是大家都有份的花生,凭什么她给偷了?
余痦子没想到被人识破,“啊——不活了!”她往地下一坐就开始哭,“耍流氓啊,耍流氓啊你们!”
一边玩的小旺也领着旺旺跑过来,好奇道:“什么是耍流氓?”
生产队长怒道:“才一个七岁小孩子,耍什么流氓,你还狡辩呢。”
三旺眨眨眼,指着余痦子喊道:“快看!她跟我爹……”
众人闻言懵了一下,眼尖的立刻发现余痦子裤当那里鼓鼓囊囊的好大一坨……
林岚:“……”
她摸了摸三旺的头,这小子眼真是毒。
余痦子顾不得哭了赶紧藏,只可惜这会儿还没穿棉裤,为了干活儿方便,基本都穿着单裤子。她裤当揣着的布兜子怎么也藏不住,毕竟偷了太多花生。本来遮遮掩掩不明显,刚才她一激动坐地下,结果就暴露了。
林岚揪揪三旺的脖子,低声道:“别乱看。”
三旺:“娘,我不是故意的。”
那边余痦子不得不把另外一个布袋拿出来,足足有五斤花生,也不知道她怎么藏的,难为她一边干活一边揣着两个大口袋。
“这得亏是年纪大,要是年轻,你还得装怀孕呢。”有人讥讽她。
余痦子这会儿不骂人了,灰溜溜地,想跑却被人逮回来。
生产队长气愤道:“太出格了,晚上开会点名批评,要是不说清楚,以后还不定怎么着呢。”
余痦子一听要开会批斗她,吓得脸色一变,赶紧道:“队长,以后都不敢了,再也不偷了,可不敢批斗俺。”
生产队长也就是吓唬一下,开会点名批评和批斗不一样,点名批评不会打也不会改成分。
余痦子又开始哭:“大家伙儿都吃了,怎么就专门批俺,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欺负人啊。”
听她这样耍混,生产队长又来气了,“不批斗,你就拿着大队的锣,自己敲着自己去认错吧。”
余痦子捂着脸开始哭,“没脸了啊——”
她扭头瞅着林岚,认为是林岚搞鬼,故意让生产队长羞辱自己,好报自己骂他们的仇。她不检讨自己的错误,认定是韩青松公报私仇,认定别的村干部为了讨好韩青松羞辱自己。
林岚根本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可以说是不屑一顾了。
“队长,花生是不是可以分了?”有人喊。
运到生产队的场里,那场在南边,他们有些人家住在村后头,一来一去,还得费力往家挑。
花生黄豆这些,公粮交得不多,基本都是社员们分的,这可是他们的食用油主要来源。
一个人说其他人就响应,“是啊,分了吧。”
生产队长对这个倒是没问题,反正早晚都要分,干了鲜的也一个分法。
只需要留够交公粮和大队提留的,其他就是社员分的。
各生产队自己有会计和记分员,派人去把磅秤拉过来,记分员唱名会计管秤,就把新鲜出地的花生一堆堆过秤,轮到谁家谁家就往家运。
社员们欢天喜地地往家挑花生。
这一次第一个就分林岚家。
有人喊道:“咋第一个分她家了呢。”肯定是因为韩青松当局长了,毕竟林岚家也不是先进,以前都轮不到先分。
先分的可以先运回家,晚分的可能就等到黑天,不方便。
而且先分的肯定是最大最好的那一堆,晚分的到时候就剩下一些小的里面还有土坷垃。
社员们都喜欢先分自己家。
队长喊道:“今天大旺娘给我出了好主意,三旺立了大功,就先分她家。咋地,有意见?”
于是没人说话了。
花生是副食品,不是主食,不在口粮定额之列。基本都是算出总数,然后按照户口人头分。
当然也要根据工分来分。
现在是人四劳六,把总体要分的粮食,按照人口分四成,工分分六成,社员们比较能接受。
比起以前人七劳三,甚至人八劳二,现在算是兼顾了公平和扶贫。既照顾了那些人口多劳力少的人家,也兼顾了劳力多求公平的人家。
若是人八劳二,谁家人口多谁家占便宜,劳力多人口少的反而吃亏,伤害社员们的积极性,劳力也不出力,懒得给别人养孩子。
现在很多村还是这样。
但是山咀村从很久以前就是人四劳六,甚至有段时间还实行过人三劳七,就为了提高劳力们的积极性,免得他们不劳动,总产值下降。
林岚家七个人,只分六个人的。
这时候韩青松已经转业,不再是在职jūn_rén,当然不能继续享有之前村里给的全工分福利。
现在他转业当了干部有自己的工资,而且他的粮油户口关系在公社不在村里,户口在县城也不在村里,所以韩青松没有份。
林岚道:“队长,我们能不能拿工分顶,把孩子爹那份也分上。”
从生产队里花钱和工分补,总比外面花钱买合算的。
生产队长自然同意,花生就从预留里出,不必减少别人分配的数量。
这样别家也没有意见。
林岚:“二旺和麦穗带着小旺家去做饭,三旺在这里看着,我家去拿家什儿挑花生。”
三旺:“我去叫俺爹和大哥呗。”
“他们还掰玉米呢,我去就行了。”
正说着,却见韩青松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
林岚本来还没啥事,一转眼看到余痦子手里拎的布袋子,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一下子脸红了,赶紧蹲下去捡自家的花生,越发不敢看韩青松。
韩青松看她突然之间脖子都红了,露出女孩子般含羞的表情,心下顿时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