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去掉尾端的绒花 , 簪子露出刀一般锋利的一截。她用簪尾在木头的拼接处来回划了两下 , 便露出一条细细的裂缝。
透过这条划出的裂缝,勉强可以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水夫们将木桶一个接着一个搬上水车 , 其中一个小个子水夫在搬秋夕边上的那个水桶,惊奇道:“这个怎如此重?”
秋夕心中疑惑,重?
莫非……
另一个大个子搬起装有秋夕的木桶 , 轻巧地放到水车的下层,在听见这句话时也明显顿了一下 , 将搬的水桶往里推了推 , 仿佛是在试分量 , 又像是要将这水桶放得更稳妥、更隐蔽。
他转而打了个哈哈:“看你那点力气,丢不丢人?让俺来!”
“不是,头儿,这个水桶真的重,里面像是有东西。”那小个子水夫坚持道。
“嘿 , 重了一点点而已。”大个子走过去,将小个子拉开 , 搬起水桶放在了水车的上层 , “可得麻溜点儿,别磨蹭了,等着救火呢!”
“头儿 , 你把这个桶放在上面,后面的便不好放了。”小个子上前去抱那个水桶。
“得得得!我把它放下去。”大个子快一步抱住那木桶,搬到了秋夕所在木桶的旁边。
那小个子水夫挠了挠头 , 只好继续往水车上装木桶。
秋夕在木桶里呆着 , 微微舒了一口气 , 那个大个子定是方公公安排的接应,可是另一只水桶里装的是谁?
片刻之后,木桶全部装好 , 二十个水夫拉着十辆水车分成两拨,排着队往皇宫东门走去。
水车在宫道上颠簸 , 宫里的建筑、宫里的植物、以及宫里的人,皆在秋夕模糊的视线中一点一点退远。
宫内有一段路年久失修,极为不平 , 水车上木桶堆得极高 , 水夫走得又快又急 , 在路过一个洼地时 , 秋夕所在的那辆水车车身左右来回倾斜了几次,终是没有稳住,车上的木桶“哗啦啦”大部分都倒了下来。
秋夕在木桶中被摇得七荤八素 , 脑袋几次撞击在坚硬的木头上 , 万幸的是她被大个子放在了最底层的最右边 , 两面都有护栏围着,没有滚下车。
脑袋里嗡嗡作响 , 木桶外车夫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秋夕感到自己边上的木桶被人换了,那个很重的木桶被大个子调到了上层。
片刻之后,一切收拾妥当,水车有惊无险地在甬道上继续行驶,深夜寂静,耳边只有车轱辘的响声。
甬道深长,两面都是墙,没有门也没有窗 , 秋夕的手中攥着那只簪子,拇指一遍一遍地划过尾端的锋芒。
此时距离出宫的路程已经过半了。
“停!”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停声 , 水车慢慢停了下来。
是谁在叫停?
秋夕盯着裂缝外那片忽然出现的水蓝裙角。
“本宫奉皇上之命 , 将一藏身于水桶之中的女子带走。”这声音,如夏季雨滴入水般圆润 , 如春季晨鸟鸣啼般婉转。
在这皇宫里 , 以“本宫”自称的,只可能是皇帝的两位嫔妃 , 而挡住她去路之人 , 定是那位深居简出的乐嫔。
秋夕的心跳慢慢加速 , 一点一点上移,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出宫之事,只有崇政殿的两位公公以及大姐知晓,皇帝从何得知?
“将木桶一个一个打开!”娇喝声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绿衣宫婢,应当是乐嫔身边的长婢女。
“遵命!”众水夫齐齐领命。
木桶被一个个推倒、翻转、揭盖 , 耳边环绕着木头与木头的撞击声。秋夕的心越发揪紧,寒冬腊月里 ,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
那条细窄的裂缝中是满地的水桶 , 车上的水桶被卸下了一大半,秋夕看见有水夫向她走来 , 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那水夫就站在她的面前,遮住了裂缝外微弱的光。
秋夕甚至感到身处的木桶上放了两只粗黑有力的双手 , 水夫的身体微微下沉 , 木桶在那双大手中微微晃动,底部开始悬空……
“是这个!”大个子叫了起来 , “俺就说嘛,这个水桶确实重了一些!”
站在秋夕面前的那个水夫立即离开,前去一探究竟。
秋夕的双手攥满了冷汗。
“看!果真有人!”惊叫声。
“放开!你们抓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