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双手有节奏地轻轻抚了抚马儿鬓毛,待得见赵德快要抢得先机的时候,林琬这才打马上前。
烈马一声长嘶,而后,便如一道闪电般,疾驰而去。
赵德只觉得自己耳边一阵风吹过,那股劲儿大得似要将他从马背上抡下来,待得他极力控住马儿坐稳身子时,就见马球已经被林琬给打走了。
眼瞧着就要输了,赵德心中极为不爽,也立即使出浑身解数来。
林琬知道,若是论马术的话,她许是可以赢得了赵邕,可若是在马背上比试功夫,她定然比不过。
眼下见赵邕极力追寻而来,不由也着急起来,她弯下身子,胸口紧紧贴在马背上。
凑到烈马耳边去,又轻声说了几句,倏地,烈马前蹄高抬,然后整个身子如燕子一般似是要飞将起来。
林琬承受不住这样的马速,索性只单脚勾住马蹬,整个身子挂在马儿一侧。
球仗一直勾着马球,瞄准了洞口,然后抬起球仗便挥了去。
许是用力过猛,一时间控马不住,林琬攥住缰绳的手都勒出血来,也拉不住一直往前面宫墙冲过去的烈马。
赵邕原本还在惊讶,但见此状,立即随手牵了一匹马,跳上去后就追了过去。
马速实在太快,林琬不但浑身没了力气,而且此刻头还有些晕。原本还挣扎着想要极力控住马儿的,可眼瞧着就要撞到宫墙了,她不由就有些放弃。可心中却是遗憾的,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呢,难道这白得的一生,就这样没了?
不甘心啊,真的好不甘心。
当连人带马都要撞到宫墙上的时候,马儿忽然四肢跪下,林琬整个人都被甩起。
赵邕双脚蹬了马蹬,整个人都飞身而去,待得将林琬接住抱在怀中之后,又单脚在宫墙上蹬了一下,这才避免了两人一起撞墙的惨状。
烈马见主子来了,立即站了起来,然后摇着尾巴稳稳接住两人。
赵邕气这马儿性子顽劣,待得安全后,他抬手狠狠在马儿屁股上抽打一下,冷着一张俊脸训斥道:“孽障!”
马儿近乎撒娇似的摇了摇尾巴,然后驮着赵邕跟林琬朝景元帝方向去。
周太君方才真是险些吓晕过去,此番见到宝贝外孙女被救了回来,不顾形象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去。
当着皇帝的面,倒是不敢说什么,只是抱着林琬不肯松手。
周华如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瞪了景元帝一眼,然后也焦急地望向林琬。
景元帝却是心情十分好的样子,侧头笑望着灰头土脸的赵德,拍手道:“赵德啊赵德,平素朕就叫你好生练习骑射,你偏不听,这下你将咱们赵家的脸都丢光了!”他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赵德咬牙,跳起脚来:“这臭丫头,竟然能驾驭得住子都的马。”然后又怪赵邕,“你们是不是私下就认识,不然她的马术怎生跟你的那么像?”又叫起来,“谁让你救她的?赵子都,你存心让我丢人不是?”
赵邕此刻脸还很黑,一身煞气,连小皇帝见了,都不免轻轻咳了一声。
景元帝转过头去,但见林琬在周太君跟前使劲跳脚,笑着道:“林三姑娘赢了,朕信守承诺,便将这匹爱马送给姑娘。”
说罢,他抬手,静候在一边的小太监立即牵着马上前来。
景元帝接过马缰,递送到林琬手中,站得近了些,这才将细细打量起她来。
不过还是个孩子,脸蛋都还没有怎么长开,不过,眉眼间倒是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乌泱泱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巴掌大的桃心脸,笑将起来,唇边还带着梨涡,着实是个讨喜的,怪道连赵邕的马儿都听她的。
景元帝状似不在意地望了周华如一眼,继而道:“林三姑娘的骑射功夫,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朕以为,此次众贵女球赛林三姑娘不必再参赛,已然是拔得头筹。”顿了顿,又说,“至于其她人,再挣几个名次就行。”
周华如身子轻轻一颤,不知为何,她忽然间有些恨起皇帝来。
059
林家三姑娘只才头一回进宫,竟就入了陛下的眼,陛下不但说出要纳林三姑娘为妃的话,竟然还将爱马送给了林三姑娘。
只片刻功夫,陛下看中林三姑娘的事情,便传遍了后宫每一个宫殿。
待得林琬跟着周太君一道进永寿殿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在坐的诸位帝妃,都用一种嫉恨的眼神看着她。
黄美人仗着自己腹中已经怀有龙种,自觉高人一等,率先发起挑衅来。
“我当是什么样天仙似的可人儿呢,不过就是一个黄毛丫头,都还没有发育齐全呢,竟也能入得陛下的眼?”黄美人一边讥讽着,一边用手慢慢在自己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划拉,斜着眼睛上下扫了林琬几眼,心中极为嫉妒,面上却是尽力表现得不屑,只用眼白对着她,“哪里比得上她二姐姐林玥啊,也不知道耍的什么狐媚子手段。”
这黄美人原不过是宣婉仪宫中的宫女,身份低贱,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宠爱,而如今又身怀龙子,这才嚣张猖狂起来。
素来骄纵蛮横,她连原主子宣婉仪都不放在眼中,更别说是区区一个林三姑娘。
林琬乍一闻得黄美人此话,微微一惊,而后也只朝着黄美人俯身行了一礼,并未答话。
倒是黄美人,无端闹个冷场,当即脸便黑了几分。
林琬只是有些可怜这位妃子,上有太皇太后在,下有皇后在,几位主子都没有说什么呢,她倒是也敢说话。
当真是仗着肚子,整个皇宫就跟她姓了?
果然,刘皇后蹙眉道:“陛下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美人能管的?有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在,你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黄美人立即坐正了身子来,但那双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肚子,像是在炫耀什么。
刘皇后美眸一眯,旋即双手攥紧,看着黄美人的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
太皇太后道:“哀家听说,林三姑娘还没入得长乐宫,就已经拔得头筹了?竟然还是与赵德赛球,骑的还是赵邕的马儿,周太君,这丫头到底身上流有你周家人的血,骑射之术果然是与旁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周太君恭敬道:“承蒙太皇太后夸赞了,是这丫头不知死活,侥幸能够保得住这条小命,也是天子龙威庇佑。不然的话,就她这小命,哪怕死一百次都不够!”
“话不是这么说的。”太皇太后摆手,笑了笑说,“哀家是知道的,能够控得住赵邕那匹马的人,自当不是一般人。”又朝林琬招了招手,“丫头,你且走近了些,叫哀家好生瞧瞧,看看你到底与旁人家的姑娘有何不同。”
林琬不由朝周太君望了眼,见自己外祖母冲她点头,她这才小心翼翼朝太皇太后走近几步。
“模样的确出众,怪道陛下这般顽劣,竟是与林三姑娘开起这般玩笑来。”太皇太后朝林琬挥了挥手,又道,“想来毓儿是有意想纳这丫头为后妃的,这才开起了那样的玩笑,可他哪里知道,这丫头骑术竟然这般好。君无戏言,既然这丫头赢了,陛下自当不好反悔再纳她入后宫来,不过,哀家倒是可以颁一道懿旨。”
黄美人一听,立即“哎呀呀”叫唤起来,似是痛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黄美人自然是不想有新人入宫与她争宠的,故而在太皇太后即将要颁发懿旨的时候,才将出此计谋。
坐在一边的文昭仪倒是机智,连忙问道:“黄美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肚子疼?莫非是动了胎气?”
宣婉仪则不屑地重重哼一声:“什么肚子疼?怕是见不得有人来分她的宠,这才装作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她翻了个白眼,心中却暗暗诅咒着,最好是真的动了胎气才好,小贱人,胆敢跟自己争宠。
黄美人先前许是真的在装,可渐渐的,她脸上就流出许多汗来。
瞧着脸色苍白,整个人身子软软地倒在圈椅里,那叫声十分凄惨,恨不能将一颗苦胆给叫唤出来。
侍候在身后的小宫女见情况实在不对,立即凑到黄美人跟前查探,但见黄美人身下裤子上似乎沾了血来,那宫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文昭仪离得最近,连忙离座前去查看,但见那身下血汪汪一片的时候,吓得花容失色。
皇家子嗣单薄,先皇只得今圣一子,而今圣至今都尚未育有皇子。好不易黄美人怀得龙种,自然是备受瞩目的。
如今突然动了胎气,整个皇宫似乎都震荡起来,太皇太后生怕保不住子嗣,故而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唤到了栖霞殿,并且下达命令,若是黄美人未有脱离生命危险,任何一个太医都不得擅自离开。
如今整个长乐宫都乱了起来,所有妃嫔都一窝蜂地往黄美人所住的栖霞殿挤去。
当然,真正关心的人少,而幸灾乐祸的人多。
林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倒不是说黄美人突然动胎气不对劲,深宫之中勾心斗角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稀奇。
而是觉得,还没有查清楚动胎气的原因,就下命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唤去栖霞殿静候,实在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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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乱作一团,前朝比赛依旧气势如虹,景元帝显然还并不知道黄美人的事情,此刻正领着一众州王子及世家子在打比赛。
林琬寻了个视角好的地方,静静挤在一堆太监宫女中间,然后目光追随赵邕的身影。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赵邕策马奔腾的模样了,想想上次他骑马给她看,那还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
离得不近不远地瞧着,林琬目光一直定在赵邕身上,似乎只要这般静静看着,她就会觉得很幸福。
可突然间,赵邕身子剧烈抖动一下,然后那双手似乎就攥不住马缰,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林琬因着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赵邕,所以是最先发现他受伤的人,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本能觉得他是受伤了,肯定是有小人暗中使诈。
如若不然,以赵邕控马的技术,怎么可能会这般?
林琬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原本还在抱着一丝侥幸,可当她瞧见赵邕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朝他飞奔而去。
赵邕遭人暗算了,胸口处中了飞镖,那只镖正射中要害,这才害得他跌落下马来。
景元帝见状,当即变了脸色,立即跳下马来。
赵邕面色苍白,那张美如白玉般的脸上,此刻布满细密的汗珠。他一双凤眸微微敛起,眉心紧紧蹙起,却是一声不吭,像是在极力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景元帝见赵邕手按在胸口处,知是他那里中了暗器,不由一把将他手拿开。
只瞬间,那汩汩黑血便流淌出来,暗器上有毒。
景元帝瞳孔缩了缩,立即道:“快叫太医!”又道,“来人啊,将公子邕抬到其寝殿去,速速宣太医来为其诊治。”
林琬忽然一颗心迅速往下沉去,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为何太皇太后要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去栖霞殿。
她趁着众人正混乱的时候,跟着几个太监一道往赵邕寝殿去。
赵邕忽然遭人暗算,马球赛自然是举行不下去了,景元帝只能下旨延期举行。
才将下达了命令彻查此事,便有小太监匆匆跑到景元帝跟前,跪着道:“陛下,黄美人突然动了胎气,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替黄美人医治了,如今竟是一个太医也请不到。太皇太后下了旨意,说是不保住黄美人腹中胎儿,任何一个太医都不得离开栖霞殿半步。”
景元帝突然咳了几声,羸弱的身子往一边倒去,倚靠在案边,双目猩红。
咳了半饷,这才似乎冷静一些,只朝那太监挥手道:“朕知道了,朕即刻就去栖霞殿,关心黄美人。”
赵邕殿中太监宫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太医来,不由个个急得头冒汗,在殿前来回不停走动。
林琬当时趁乱溜进了赵邕寝殿内,此刻虽则该散去的人都已散去,不过,她人已经成功地呆在了赵邕身边。
“公子邕,你需下达命令不许任何一个人进来,我便有法子救你。”林琬坐在床边,看着赵邕痛苦的样子,她不由整颗心都跟着一并颤抖了起来。
赵邕闻声轻轻抬眸,见是林琬,眉心轻蹙,吃力道:“我身中剧毒,你怎么救我?”
闻得似乎有脚步声,林琬附在赵邕耳边说了几句,而后轻声说:“让殿中宫女准备好这些,然后命他们侯到殿外去,我帮你医治。”但见赵邕并不为所动,而是轻抬凤眸,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林琬急道,“你若是不想再见你父母,便就怀疑我吧,左右背井离乡的人不是我!”
说罢,竟然将脑袋往一边甩去,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每次她生气了,都是这样,故意不理他,不跟他说话。这招十分好用,只要她不理他了,赵邕立即对她百依百顺,恨不能将一颗心剜出来给她。
见她虽则是生气,可言语间却更似是娇嗔,赵邕不由心一缩。
也不知道怎的,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是有些熟悉,好似曾经的某个时刻就发生在他身上。而身边坐着的少女,他越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起来。
“好,我便依着你。”他的声音虽则依旧清冷,但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宠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赵邕自己都微微一愣,但旋即还是照林琬说的吩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