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夫人道:“我们家文哥儿一直念叨着,就盼着你过来。可不巧,今天一大早他就被国公爷给叫了去。我这就派人去瞧瞧他回来了没有。”
陈昌浩礼貌道:“没关系,叫他不用急。我这不是天天都能跟他见面嘛。”
却是顾三夫人笑道:“他那急猴样可不单单是为了见你,瞧瞧今日,难得来了这么多姐妹呀!”
顾三夫人这话说的,大家先是一怔,继而全都笑了。
可顾三夫人竟把目光投向了陈初兰。脸上的微笑意味深长。陈初兰不禁就是一愣。但顾三夫人很快就把目光转了开去。于是,注意到顾三夫人那一眼的,竟除了陈初兰外,只有站在陈初兰身边的陈初雪了。
陈初雪两眼陡然瞪大,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震惊般地看向陈初兰,继而捂着心脏倒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她身后的陈昌洋感到莫名,小声地问了一句:“三姐姐,你怎么了?”
陈初兰转向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陈初雪就像被人窥见了什么似的,慌忙摇头:“没、没什么……”说着,偷偷瞥了陈初兰一眼。
陈初兰装出一副莫名不解的模样看着陈初雪。
陈初雪避开陈初兰的目光低下了头。
陈初兰突然觉得有点头大了。
顾三夫人她是什么意思?陈初雪又误解了什么?
关于顾鸿文喜欢她的事情陡然电光一闪般地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只不过,这一回,没有迷茫,没有淡然,没有砰砰心悸,以前各种各异的感觉全都没有重现,有的只是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她看向顾三夫人。
顾三夫人正笑盈盈地请他们一行人进屋。
一行人跟随顾三夫人进入前方的厅堂。丫鬟们已将茶点准备妥当。顾三夫人告诉他们,她原是打算由自己做东宴请他们,一来答谢过去三年在河阳县城陈家人对他们一家的关照,二来也为庆贺陈初兰成功当选安康公主的伴读,毕竟,这件事她也是有出份力的。当然,前者为重。不过,在她禀报了他们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她的打算后,老夫人讲,老三受到河阳陈家的照顾,她这个做母亲的哪有不亲自道谢的道理。还有,她说她一个“遭老婆子”正觉得府中无聊,难得有客前来,还带来这么多孩子,说什么都该过去她那边好好地热闹热闹。
顾三夫人笑道:“老夫人便硬要由她做东来招待你们。我好说歹说都说不过她。就只能顺着她老人家的意了。主要是她老人家喜好热闹。你们家这么多孩子,她见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欢喜呢!”
在场的众人听了,都是高兴极了。
原就料想到这次进定国公府该会有幸认识府中的老夫人以及各位夫人小姐,只是现今由顾三夫人口中亲自说出,众人立时就向吃下了定心丸,皆是兴奋难当了。
唯有陈昌浩和陈初兰悄悄地互相递了一个眼色。
大家在顾三夫人的大厅里呆了些许功夫。然后,便见外头有个婆子进来,通知说:“三夫人,老夫人已经知道陈家夫人还有小姐公子们过来了,老夫人请三夫人你带他们过去呢!”
“这可好了。”顾三夫人拍手道,“大家随我来吧!”
众人起身。
太阳依旧挂在天边。一连几日的好天气,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就算偶有灰云飘过来,也很快就被秋风给吹散了去。那阳光,暖暖的。透过一株株常青树照在定国公府的院墙上,泛出一块块斑驳的金光。
走出院子,绕过院墙,大家才赫然发现,顾三夫人所住的地方是与偌大的定国公府分隔开的。
就好像一块巨大的岛屿,边上用围墙隔出了一块私人领地,墙边挖开了一道门,想要进出的时候,开,不想要进出的时候,关。
这瞧起来,似乎定国公府的三房是分出去的。
除了陈初兰外,其余的孩子们都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而大夫人和二夫人则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顾三夫人带着她们穿过长长的巷子,进入了一道偏门,再接着,于粉墙青瓦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个偌大的院子门口。院外两株梧桐,叶已落尽。院门开着。门外站着的丫鬟赶紧进去通报。
这便是定国公老夫人所住的正院。
众人随同顾三夫人在外头等着。
不消片刻,银铃般的笑声便从里边传来:“哎哟哟,可来了!三姑奶奶,这不,老夫人急坏了,把我遣出来接你们呢!”
活泼的声音显示其人是个大胆外向的年轻女子。
大家好奇地看了过去。
陈初兰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个声音,不就是那金顺娘的吗?!虽然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她可一点都没忘记。不同的是,当初那愤怒的指责声,现在变成了轻快的欢笑声。
果不其然,金顺娘出现了。
陈初兰抬眼望了过去。
堕马髻,金凤围簪,亮黄褙子,火红长裙。整个人就像一团火焰,热情地能把空气都灼烧起来。
相较几个月前初见,现在的金顺娘略胖了一点,脸上圆润了起来,肌肤越发的嫩白。看来,这些日子的新婚生活,她过得不错。至少身子养得极好。
顾三夫人为陈初兰一行人介绍金顺娘:“这是我们定国公府的新媳妇,世子爷家的二媳妇。”
定国公世子的嫡次子前几个月才娶了媳妇,这全京城有谁不知道。
大家忙不迭地向金顺娘问好。
金顺娘瞧着挺谦恭的,连说不敢当。毕竟论辈分,大夫人和二夫人是长辈。
陈昌浩看了看金顺娘,然后看向了陈初兰。
陈初兰无声地表示今日要留心她。
陈昌浩轻轻地点了点头。
金顺娘跟众人打过招呼后,视线就直直地朝陈初兰扫来。正如陈初兰所料,她虽是面对陈初兰笑着,但那眼睛里的怨恨却怎么也遮挡不了,那双厉眼,似如箭匣,冷箭不停地放出,重重地刺在陈初兰的身上。
陈初兰抬眼不动声色地看着金顺娘。
不消片刻,只听金顺娘笑道:“这位便是陈四小姐,安康公主的新伴读吧?我听我们二姑娘和四姑娘说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真是脱裤子就放屁的高手。
陈初兰心中冷笑,毫不客气地腹诽了这么一句粗话。
金顺娘开始借顾二小姐和顾四小姐的口,夸赞陈初兰。她赞扬陈初兰当日在宫中的举止是有多么得体,是有多么大方,仿若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现在这么一瞧,果然是个人物呢!难怪安康公主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金顺娘一手放在嘴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陈初兰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二夫人满面春风,好似极其享受金顺娘对她“女儿”的夸奖,连连自谦道:“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金顺娘笑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斜斜地射出一道不经细瞧,根本就觉察不到的,怨毒的光。陈初兰嘴角微勾,坦然地接受这道目光的洗礼。
却是金顺娘脸色突然变了。咯咯咯的假笑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双目瞪大,嘴成圆形,仿若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陈初兰讶然,她发觉金顺娘的视线已经没有放在她的身上,反而向她身后投去。
陈初兰不禁转过身去。
在她身后两步远之处,站的是她们从陈家带来的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春桃就在其中。而金顺娘的目光,正停在那春桃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金顺娘的不对劲。
金顺娘看着春桃,震惊之至。
春桃被金顺娘这么看着,浑身不自在起来,她莫名地回视那金顺娘,却大抵觉得这样极为不妥,很快就低下头来。
“正二媳妇?”顾三夫人开口了,不解地瞧着那金顺娘。原来金顺娘的夫君名字叫顾鸿正。
金顺娘仿佛突然被唤醒一样,整个人浑身一震,却不过下一秒,她就恢复了常态。只见那甜美的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丹唇上扬,“瞧我,”她说道,“不过看着一个丫鬟觉得面熟就失态了。呵呵呵,”她又是捂嘴轻笑起来,“这世间长得相像的人何其多,我失态了,我失态了……”她连说了好几个“失态”二字。像是要把先前那副不该出现的模样给彻底抹去。
顾三夫人第一个笑了起来。“你呀!”她挽起了金顺娘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顾三夫人没有就金顺娘失态这件事深究下去,她即刻就转移了话题,算是替金顺娘缓解了她的尴尬。
“我们进去吧!老夫人大概也等急了。”只听顾三夫人说道。
众人连连点头。
接着,这一行人才细细碎语地一路向院内走去。
院子如预料中的那般宽大。入院便可见到右侧栽着一株不知多少岁月的粗杆紫藤。藤架宽有两步,长有五步,满是浓密的绿叶,俨然一条小小的阴凉小道。
经过那紫藤的时候,陈初兰回头看了看春桃。
春桃低着头,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自从金顺娘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后,她就这副样子。仿佛整个定国公府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她踩着碎步走着,紧跟着前面丫鬟的步伐。
陈初兰微微皱了皱眉头。
老实讲,刚才金顺娘的反应有些太过了。
她说她觉得春桃面熟。可再面熟春桃也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府的少奶奶,居然会当众震惊成那个样子。显然这个“面熟”的程度绝非是她所解释的那个“长得相像”而已。陈初兰断定,春桃肯定和金顺娘认识的某个人“长得极为相识”。
陈初兰轻轻咬了咬唇,定睛看向走在前头的金顺娘。那金顺娘,自被顾三夫人从震惊中唤醒后,就再也没看春桃一眼了,好似之前她所谓“看着一个丫鬟觉得面熟”只不过是眼花罢了。
“想不到来趟定国公府还有这等意外。”陈初兰心道。
不过她也不再多想,抬起了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老夫人所在的大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