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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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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初兰的第一反应是:陈昌洋快尿裤子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玩得太投入,根本就不会想到要去上厕所,死憋着,直到快憋不住,才捂着裆部大叫:“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陈初兰赶快闪到一边,给莺儿和陈昌洋让路。

那出恭之所挺大的,开门便可见里边被隔成了四个小间,每个小间各自带门,地上放着恭桶。陈昌洋进去绝不至于找不到地方撒尿。

却是那十四岁的莺儿抱着陈昌洋站在楼梯中央愣住了。原来她一路只顾着猛跑,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陈初兰!

陈初兰站在下方,抬头看着莺儿,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莺儿的脸很白,显然是因为瞧见了她站在这里才会变成如此。她的双眼瞪得老大,嘴唇颤抖着,甚至抱着陈昌洋的双手也有些不稳。

陈初兰又把视线转向那陈昌洋,只见那陈昌洋也并非一副尿急的模样。他看到陈初兰也很吃惊,但却立马雀跃了起来。只见他把手伸了出来,邀请这个他最喜欢的姐姐,“四姐姐,我们一起去看舞龙,一起去。”不过,他又想到了什么,急了,转过头去,不停地捶打莺儿的肩膀,嘴里叫道:“快嘛!你快嘛!舞龙快开始了!”

莺儿的脸更白了。

舞龙是快开始了!院墙外边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鞭炮声也由远及近,轰鸣地炸响在不远的街上。——龙来了!

莺儿抖着腿走了下来,但在离陈初兰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又停了下来,她的双唇一张一翕,声音却被越来越响的鞭炮声给淹没了。

这两条三百米长的街道,每家每户都在燃放着鞭炮!元宵之夜,巨龙游来,一场欢腾的盛宴即将开始!

陈初兰盯着莺儿,虽听不见声音,但她知道,她是在问她:“舞龙快开始了,四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是的,按常理说,舞龙快开始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特别是好奇心极盛的孩子!

但是,人有三急,总不至于为了看一场舞龙让自己当众出丑吧!

陈初兰瞥向出恭之处的木门。正因为陪着春桃过来,才凑巧遇见这个可疑的莺儿!陈初兰目光一厉,狠狠地朝那莺儿瞪了过去。

莺儿接触到了陈初兰的目光,虽然陈初兰仅仅六岁,但那骇人的眼神还是令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初兰大声喝道:“莺儿你要带我弟弟去哪里?!”

“唆——”恰恰这时,一道白光射上了天空。“嘭——”巨响炸起,彩色的礼花像天庭撒出的绚烂礼物,刹那布满了整个夜幕。接着,“嘭嘭嘭——”巨响一声连着一声,礼花一朵又一朵,天空被染亮了,到处火树银花!

舞龙,开始了!

陈初兰声音就像被无形的手一指抹去,湮灭在轰鸣的礼炮声中。

陈昌洋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开始抓起莺儿的头发,大哭大叫起来,显然因为没赶上这场舞龙表演而大发雷霆。

却只下一秒,莺儿神色复杂的面上有了变化。只见她狠狠地咬了咬牙,突然几个大步,抱着陈昌洋就越过了陈初兰,向她身后跑去。

陈初兰赶忙转身。竟见莺儿已经站在通往那小院子的小门前了。

陈初兰心中“咔哒”一声,暗叫了一声:“不好!”

酒楼的老板娘说过,为了方便女眷和孩子,他们就把这道连接院子的小门给锁了。可眼下陈初兰看到,这道门其实是外锁内闩,外面若有人把锁给打开,而里面又有人把门闩给移开……

陈初兰冷汗滴下。她完全明白了!

莺儿是做了什么人的内应!她跟那人约定好,在这舞龙开始的时刻,带着陈昌洋来到这里,把门打开,然后把陈昌洋交给来人……

陈初兰挪动步子,扑了过去,想阻止莺儿。

可已经迟了!

门闩被莺儿移开,“嘭”,门随即就被踹开。幸而莺儿及时抱着陈昌洋闪到了一边。

陈初兰双目瞪大,捂住了嘴。

眼前,两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穿着暗灰色的皮袄,像恶狼一样闯了进来。

陈昌洋先是惊呆了,完全傻眼,小小年纪的他根本不明白怎么会有两个陌生人突然从这道门外走来。

莺儿抖着身子,看来也很害怕,但她还是把陈昌洋抱了过去。陈昌洋怔怔地看着莺儿,满脸不解,而待到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凶神恶煞的男子抱住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大哭大叫了起来,激烈挣扎着。却是无济于事。那哭叫声,在烟火鞭炮的轰鸣中,完全被掩盖了过去。

男子一手禁锢住陈昌洋,一手从身上掏出一块浸湿的灰布,捂住他的口鼻,不过片刻,陈昌洋就昏了过去。

眼前的一切,不过短短一会儿工夫而已。陈初兰的身子无法抑制地抖了起来。她站在离他们才三步远的地方,近距离地看着,惊恐地想喊,想逃,但是,双腿竟如嵌进了地步,动也动弹不得。

两个男人看向陈初兰,四只眼睛对上了陈初兰的。然后,双手空空的那个男人一个大步上前,抓住了陈初兰。

莺儿大叫了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大概是在制止那个男人,说陈初兰并非是他们说好的目标。

但是,莺儿的反对一点效果都没有。抓住陈初兰的那个男人,一把将陈初兰扛到了肩上,接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却是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刺向了站在门边的莺儿。

匕首直直地从莺儿的脑门插了进去,好像解牛肉的小刀钉在待解的小牛头上一样。鲜血如蚯蚓一般从莺儿的额上蜿蜒流下,爬过鼻梁,滚过嘴唇,最后滴落在地上。

莺儿的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没有料到眼前之人居然会如此毫不留情地突下杀手,她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死!那没有了生气的双瞳,空洞无光,好似破娃娃被挖掉的双眼,那般令人生惧。

陈初兰被倒挂在那个男子肩上,只一抬头,就正对上那还没倒下的莺儿的双眼。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死人,而且这个死人还死得如此恐怖!陈初兰浑身抖着,她把一只手塞到了嘴里,死死地咬着,不让恐惧将自己湮灭。

男人地将匕首从莺儿脑门上拔出,好似随手回收他的道具一样。莺儿的尸体砸在地上。

两个男人,一个扛着陈初兰,一个扛着陈昌洋,就这么大步出了那道小门。

算起来,发生了这样的事,从陈初兰陪同春桃下了楼梯开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小会儿而已。

此刻,楼上所有人都站在窗口观看着翻云覆雨般的舞龙表演,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楼梯下边竟然发生了如此可怖的事!

只有等到春桃解手完,从那出恭的屋子里出来……

许是因为陈初兰没有挣扎,扛着她的男人竟没有给她捂上蒙汗药,让她像陈昌洋一样昏过去。这般陈初兰便可在那男人的背上清楚地看见他们是如何出得这酒楼的小院子的。

两个男人径直向右前方快步走去,绕过那个小小的池子假山,直接踹开小院子后门,出去了。

路程很短,短得好像才一眨眼功夫似的。

他们始终步子稳健,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好像他们非常确定,在这小小的后院中,绝对不会有人突然窜出,和他们撞个正着。

“还有一个同伙!”陈初兰的脑袋是清醒的,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了阵脚,只听她心中暗暗分析,“这个同伙一定是酒楼的伙计!他弄到了后门的钥匙,弄到了那扇小门的钥匙,他还把有可能出现在这后院中的人给事先药倒了,比如说,厨房里的人!”

或许陈初兰的猜测是正确的,但这猜测对现在的她来说,真的没有任何帮助。

才出了那小院子的后门,陈初兰就被甩上了一辆停在外头接应的马车。接着,陈昌洋也被甩了上来。陈初兰赶忙抱住他,没让他摔在硬邦邦的木头上。

方才扛着她的,杀了莺儿的那个男人看了她一眼。

陈初兰这才注意这个人的长相。四方脸,有模有样,只是浓眉斜飞,眼皮厚实,瞧上去很是凶狠。她不敢多看,迅速低下了头。

那个男人“哼”了一声。

十字路口那里传来的声音依旧震耳欲聋。

突然,那个男人将长着络腮胡的那个家伙一把揪了过来,凑近他的耳朵,张嘴说了几句。看他的表情,显然发怒了。

那个络腮胡急忙摆手,意思是他不知道。

陈初兰偷偷抬头瞥了几眼,她猜测,那个杀人犯是在问他们的另一个同伙去哪了?因为无论是马车驾座上,还是马车车厢里,都不见有第三个人。

而正是这时,小院子的后门又被踹开了,一个酒楼伙计打扮的男人冲了出来,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身穿红底黑边织锦棉袄的男孩!

另二人瞪大眼睛瞧着他。

陈初兰抱着陈昌浩缩到了车厢里边。

那个伙计打扮的男人,他也是三十来岁,他一边将肩上的男孩扔进车厢,一边用大家都可以听到的声音大吼道:“快、快走!被发现了!被发现了!”他的嘴里竟然喷着浓浓的酒气!

“什么?!”因为舞龙,漫天烟花乱放,但他们的吼声还是足以震动大家的耳膜,络腮胡子率先惊嚎,“怎么这么快!你这混蛋干了什么?!”

“我哪有干了什么?!”伙计打扮的男人梗着脖子吼道,“应该是你们干了什么才对吧?!我才冲进院子,就发现二楼窗口那边全是女人在尖叫。”

“够了!”杀人犯大骂,“他奶奶的!你去驾车!”说着狠推了那络腮胡一把,又冲着伙计打扮的家伙一使眼色,“上车!”

于是,另二人闭嘴。

络腮胡跳上驾位。

杀人犯扯着那伙计打扮的家伙迅速跨进了车厢。

才下一秒,车子就动了,如同后部插了火箭,飞似地向前奔去。

元宵佳节,全县城的人大都涌进了这最繁华的两条街,要么挤在十字路口边上观看舞龙,要么围在灯市那里赏灯猜谜。

马车飞速穿行进了人迹罕至的巷道,然后冲出居民区,很快地朝西边城外而去了。

县城不大,城门在夜晚根本就没有关上的必要,何况今晚还是元宵佳节。马车根本就是通行无阻,顺着夜风就奔出了矮小的城门。

陈初兰始终抱着她的弟弟陈昌洋,窝在角落里连动都不敢动。马车颠簸得令她想吐,她都只能咬牙死死忍着。

陈昌洋被蒙汗药迷晕,瞧着就像进入了梦乡一样,睡得很死,嘴巴微张着,鼻子里还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而那个被伙计打扮的家伙扔进来的男孩,侧身躺着,背部朝着陈初兰。陈初兰虽瞧不见他的脸,但从他那身材,她可以推断出,这孩子大概有十二三岁,说起来,该算是个小小少年了。

马车穿过灯笼密布的居民区后,车厢内就完全暗了下来。到了城外,车厢里更是一团黑,唯有车门外悬挂着的油灯放出的一些微光,透过门隙,影影绰绰地映了进来。

那两个坏蛋始终没有说话,分别靠在车厢的两侧。其中那个伙计打扮的家伙,身上尽是浓浓的酒气,溢满了整个车厢。

出城之后,也不知马车行进了多久,终于,杀人犯开口了:“你去哪了?不是叫你守着车吗?”他的口吻中带着一股危险气息。

但是那个喝了酒的家伙根本就听不出那股危险的气息,他笑了起来,声音带着酒鬼那种令人厌恶的嚣张。“我去喝酒了,”他得意地道,“干他娘的!不让老子喝他的好酒,老子偏喝,喝了还不够,老子还全砸了,看他拿什么东西出去卖钱!”

杀人犯压着怒气:“那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喝了酒的家伙无所谓道,“进去藏酒的地方,就见那小子靠坐在墙角发呆,我就干脆将他迷晕,然后自己喝个够。”说着,他又笑了。

“我是说,你怎么把他扛出来了?!”可以听出杀人犯正在咬牙切齿。

喝了酒的家伙道:“瞧他穿的,定是二楼那些公子哥儿中的一个,反正都是要赎金的,多他一个岂不多了一笔进账?”这家伙越发得意起来。

听见杀人犯的十指骨头捏得格格响,但可能他又一想这喝了酒的家伙讲得没错,便再没有听见他有什么动静了。

不久后,马车就停了下来。是在荒山野岭,车厢外树木沙沙声不断。

“下车吧!”络腮胡取下那挂在车沿上的油灯,将门打开,探进头来。

整个车厢瞬间被赤黄的灯光照亮。

杀人犯点了点头,道:“把那两个小子弄醒。”却是说着,他斜眼看向陈初兰。

陈初兰对上他的眼,心上一跳,抱紧陈昌浩,又往角落缩了缩。

便听那杀人犯笑了:“这丫头好生奇怪,居然不哭不闹的,倒给我们省了麻烦。”

“是吓傻了吧!”络腮胡道。

杀人犯瞥了他一眼:“去,把外头的水袋拿进来。”

络腮胡转身出去,在外边驾座下方摸索了一番,很快提着一个水袋回来了。

络腮胡把油灯交给杀人犯,然后咬开水袋的木塞子,将水向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子脸上泼去。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冰水,泼在人脸上,那可真是够难受的。

那小子很快就悠悠醒来。他呻*吟着,慢慢地转过身来,正对着那般恶人,然后,像是赫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唰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哈哈哈——”三个恶人全笑了。

接着,络腮胡拿着水袋向陈初兰走来。

陈初兰慌忙摆手:“别,别,不要,我自己把我弟弟叫醒。”

“原来是你弟弟啊!”杀人犯开口说道,他的嘴角弯起,笑得颇令人胆战心惊,“怪道你这般护着他!”

“叫得醒么?”喝了酒的家伙摸了摸自己红红的鼻子,自吹道,“我那蒙汗药可是一流的。”

陈初兰紧紧抱着陈昌洋,盯着那络腮胡,唯恐他真将水泼到陈昌洋身上,这种天气,水泼到身上,没有可换的衣服,陈昌洋才四岁,肯定生病!

“算了,”杀人犯冷哼一声,“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丫头!”

是的,小丫头,陈初兰自己也才不过六岁而已。

杀人犯把油灯塞还给络腮胡,出去了。

陈初兰长松了口气。

喝了酒的家伙也出去了。

“快点!”络腮胡冲着她喝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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