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交接之际,谢芷默手头反倒没活干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拎着两盒营养品回家看妈妈,顺便在网上约了个驾校。
谢母是s市一所音乐学院的老教授,一个人寡居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偶尔会接私活,教小朋友弹钢琴。眼看就要退休了,谢母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谢芷默请了个钟点工照顾她,自己也时常回来探望。
谢芷默突然进门时,谢母正在吃早饭,简简单单的清粥鸡蛋,慢条斯理地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妈妈上午有一单家教呢。”
“没事的,我正好出去见教练,下午陪你逛超市。”谢芷默放下礼盒,坐在她对面帮她剥鸡蛋壳。
谢母点点头:“蛮好的,你以后也是要朝九晚五上班的人了,自己学会开车方便些。”说完看着桌上的营养品,又是补钙又是补锌,叹了口气,“你的钱也不是捡来的,总买这些做什么?自己家的妈妈,又不是见婆婆。”
谢芷默往她碗里放了个剥好的白煮蛋,得意地笑:“有钱,任性。”
谢母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好好说话。都哪里学来的?”
谢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知识分子,哪怕年过半百,举止谈吐也样样得体。谢父在世时虽然只是个国企小职员,但待人也是谦逊和气。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结合出谢芷默这个怪胎的,性子野,小时候是个皮猴,大了也收不了心。
幸好这两年知道收敛,给她介绍的对象也试着处起来了,工作也有着落了。
想到这,谢母的脸色总算缓和了点:“工作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去上班?”
“妈,我虽然签了公司,但工种不一样,不用坐班的。”谢芷默耐心地跟她解释,“我是特聘摄影师,杂志出一个项目,我负责去拍就行了,反正都在本市。”
谢母听得一知半解,听到“在本市”才满意了些:“这样多好。女孩子家,年纪不小了,别成天在外面晃。”
谢芷默牵牵嘴角,强挤了一个笑容:“知道了,妈。”
上午谢芷默去驾校交了学费,去医院打了体检证明,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家居然已经将近十点了。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屋里是悦耳的琴音,谢母在教琴。小孩子的技巧生疏,磕磕绊绊地才弹完一段练习曲,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有说不出的童真有趣,让她一时愣在了门口。
谢母的声音传来,分外温柔:“嗯,这一遍弹得不错,保持住,再来一次。”
小的时候学钢琴,谢母也是这样教她的。只不过她坐不住,一首曲子弹个大概就想换一首,下一首还没练熟,又不想弹了。饶是谢母这样的好脾气,也因为这事训过她好几次。最后也没能把十级证书考出来,停在不尴不尬的九级。
大学时候,有一次聂子臣突然来学校找她,谢芷默空手赴了约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只好把他拉去琴房,弹了一首曲子送给他。那大概是她弹得最认真的一次了,因为被他一直注视着,脸颊都微微发烫,心猿意马得弹错了好几个音,头一回懊恼自己小时候怎么没听妈妈的话,好好下苦功。
可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双手捧着她通红的脸,像捧着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在掌心揉来揉去,就是不肯吃下腹。连笑话她的声音都清润好听:“羞什么?我媳妇多才多艺,哪里拿不出手了?”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媳妇”这个词这么悦耳动听。
……明明毫无关联的事,怎么会又想起他来了呢?
谢芷默神色有些黯然,晃了晃脑袋,才拧开锁孔。
正好两个小时到了,小朋友从琴凳上爬下来,甜甜地喊了声“谢谢老师”。五岁的小姑娘,小脸圆滚滚的,看着她的时候需要吃力地仰着头,煞是讨人喜欢。
可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分给乖巧可人的小朋友,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门口,一步都不敢踏进客厅。
里面的那个男人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礼貌谦和地跟谢母交谈:“悠悠调皮,给老师添麻烦了。”
谢母揉揉小悠悠的头,笑得慈眉善目:“哪里哪里,小孩子这么懂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女儿小时候学琴,三分钟就喊累呢!”
高大挺拔的男人蹲下来,替悠悠整理着衣领,仿佛漫不经心地一问:“您女儿?”
谢母温柔地笑着:“老大不小啦,要是早点听我的话结婚,现在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谢母笑得和乐融融,门口的谢芷默却是羞愤欲死,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谢母身边,埋怨地喊了一声:“妈!”
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震惊被谢母的话冲淡了不少,谢芷默平复了下呼吸,才勉强装出一副疏离的样子,明知故问:“这是?”
谢母笑道:“悠悠爸爸。”
那是聂子臣,她不敢忘记的聂子臣,如今已经是一个五岁小姑娘的父亲了……
谢芷默失神地哦了声,仿佛事不关己地点头,跟他说了声“你好”。
可一回头,她愣神的表情一定出卖了她。
他的笑容仿佛被时光镌刻在岁月里,半分未曾老去,一身tarelli定制西服不及他眼眸耀眼。而那双璀璨得仿佛盛满星光的眸子,慢慢地,移到她绯红的耳廓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