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一个人去?”素秋警觉地发现了一丝不妙。
陶醉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素秋急的都要哭出来:“你……”
“……因为,太危险了。”陶醉无奈道:“素秋,听话好么?”
她第一次见陶醉对她有如此温柔的时刻。可是,答案仍旧是不。
转身,素秋吩咐巧燕道:“巧燕,你顺着这条路回城,告诉我父亲说……”她想了想,继续道:“就说遇到了强盗,和我在这里失散了。让他快点来就我们。”
巧燕惶然:“小姐,我不去!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素秋坚定地摇了摇头,在陶醉反对之前催促着巧燕:“我的话,难道你都不听么?快去!不然我们都要葬身在这里!”
“小姐……”巧燕还想再说什么,想拉也拉不动素秋。她简直快要哭了,自家小姐心意已决,只好抬头忿忿道:“陶公子,请你务必照料好我家小姐!”
转身,她飞快地跑走了。
清冷的月色照在他们的身上,彼此之间接近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陶醉深深地看着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小兄弟,为何不听我的话?”
素秋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粲然一笑:“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罢了。”
“不后悔?”陶醉追问。
轻瞄了眼前人一眼,不由痴住了。他认真的神色像是个唯恐失去的孩子,令人心生怜惜。不再羞涩,素秋柔声道:“永远不会。”
最后,还是抓住了?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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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幼舆,你在哪里?”
花姑子不顾身上的伤痛,从地上爬起来便去寻找安幼舆的身影。借助的皎洁月光,花姑子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喜地扑了上去,果然是他!安幼舆昏迷未醒,花姑子便借助着仅剩的微弱法力帮他疗伤。
“钟、钟小姐……”安幼舆含糊不清地叫着,一睁眼看见脸色阴晴不定的花姑子正在瞧着他。揉了揉头,安幼舆凝眉:“花姑娘,这是哪里?”
“山坡的下面。”花姑子还有些不乐:“还有,我叫花姑子,但我并不姓花!你直接叫我花姑子吧。”
“……花姑子,”安幼舆头痛道:“我记得我从上面滚了下来,怎么你也掉下来了?”
花姑子痴痴地看着他,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滚下来的。”
安幼舆一惊:“你?”
他默然看着花姑子,瞬间,似乎明白了对方长久以来一直追着自己的缘故。一直不灵光的脑子这个时候突然开窍了:“你便是那个曾被我救过的小獐子?”
“你终于想了起来。”花姑子叹道。
“是,终于想起来了……”安幼舆不知为何重复着这句话,露出了一丝苦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这话,本来该是我说的。”
“可是我对姑娘,从来只有感激……之情。花姑子,你救我一命,我也曾救你一命,以后莫要再耿耿于心了吧!”
“……你以为我只是想报恩么!”
一直面无表情的花姑子终于生气了,她也察觉到对方在躲闪自己的情意:“是因为那个钟素秋,对么?可她……”花姑子差点哭了:“她喜欢陶哥哥,你看不出来?”
“因为她喜欢陶兄我便要放弃么?可我爱慕钟小姐,你为何不放弃?”安幼舆心中一酸,素秋对陶醉的情意他可是一点一滴的看在眼里,无限酸楚:“花姑子,情之一字最难,还是莫要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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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和素秋并肩站在不远处,恰好听到了安幼舆的最后一番话。
这一世,没有了花姑子刻意安排的梦中相会,没有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安幼舆仍旧爱慕着素秋,从未改变。
并非是私心在作祟,陶醉不愿看到花姑子和安幼舆在一起,为了花姑子。天道的存在注定人妖不能在一起,纵然挣扎,也不过是一年性命。既然安幼舆明确表示不爱花姑子,花姑子又怎么会为爱牺牲?某种意义上,陶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曾经的孤魂野鬼,如今也有人陪伴。
自从陶醉发现今世是素秋仍然对他怀有情意,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他才恍然发现,曾经的自己对素秋是有情意,然而感动大于感情,陶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素秋,也不想让她只有一年寿命。经历了对花姑子刻骨铭心的爱恋,陶醉早就以为自己不会动心,也无人会让他再度动心。可现在不一样……一别二十年后再遇,为何尘封已久的心仍会怦然跳动?
他一直以为自己心中还有花姑子,故而不愿再次接受素秋的感情。直至今日站在这里听到花姑子和安幼舆的一番话,没有伤心欲绝,没有泪落,陶醉静静地看着他们,方才意识到那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恋早已随着时间慢慢消逝,而他早已获得新生。
身边的那个温婉女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的一颗心,难道不在机缘一触的时候,大胆地把握住她吗?
……
素秋听到安幼舆的话,先是红了脸,有些拘束不安地瞄了陶醉一眼。见对方痴痴地盯着前面二人,素秋有些迷惑,但安静地没有说什么。
她默默想着自己心事,不妨陶醉闷闷发了这么久的呆,竟然主动握住了她的手。素秋木在原地,良久才歪过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陶大哥?”
她紧张地浑身都在颤抖,唯恐是自己的错觉。
“我想看到最后的幸福。”陶醉微笑,拉着她的手走向花姑子和安幼舆。素秋紧紧地跟着他,只觉得自己要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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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幼舆一眼看到素秋和陶醉牵在一起的手,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花姑子忍着心痛站了起来:“陶大哥,钟姑娘,你们来了?”
“你们还好吧?”陶醉点了点头,就算没有爱,他在心中也将花姑子当做妹妹看待:“受了伤?”
“没什么大碍。”花姑子显得落寞不已,无精打采道:“我们先出去吧。”
大概接近午夜,山林里格外寂静,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几个人交错的呼吸声。他们走到好久,绕了几个圈子大概也找到了最近的路。陶醉正思索着癫道人是否放弃回去了,便见到癫道人在一座坟墓前默默发呆。
这深山野林中,坟墓自然是随处可见。
安幼舆怔了怔,眼前……似乎很熟悉?他向前走了两步,想要确认。
癫道人回头瞥了他一眼,再次惊慌失措,立刻跪倒在墓前不住地说:“师弟我错了,我错了!”
“你为何跪在我父亲的坟前?”安幼舆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袍:“你是谁,跟我的父亲什么关系!”
“我是谁?”癫道人抬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谁?不不,你是我的师弟安天平,来找我了是么!是师兄的错……”他再度泪流满面。
“你认识我的父亲?”安幼舆咆哮道:“难道……你跟他的死有关系?”
陶醉淡淡看着癫道人哭诉着安幼舆父亲安天平的死因,以及关于神笔的事情。他这些事情那个埋藏在心中约有二十多年,今日骤然见到安幼舆,激动之余和盘托出。安幼舆愣愣的听着,心中大恸。
癫道人早已神志不清,远处,章翁正扶着章妪慢慢走近。花姑子见到自己母亲负伤还来寻找自己,内疚不已。
“娘……”她潸然欲泣道:“这里不安全,您受伤怎么还来了?”
“傻孩子。”章妪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就好了……”她扭头看了看安幼舆,摇头叹道:“孩子,不是我们不喜欢他,而是不能……他终究是人。”
“我懂了。”对上母亲的悲切目光,花姑子惨笑,她终于明白为了追求爱情而违背天理,不仅不能幸福,还会牵扯到身边的人。默默地抽出手,花姑子呢喃道:“请让我再跟他说一句话吧……就一句。”
她默默地走到安幼舆面前,轻轻地抱住了他:“再见。”
一只玉米皮编成的小鸟,轻巧的落入安幼舆的袖中。安幼舆呆了呆,低头几不可闻道:“……再见。”
最后走到陶醉和素秋的面前,花姑子笑得一如以往甜美:“谢谢你们,陶哥哥,素秋。我要走了,真心祝愿……你们幸福。”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那边,是属于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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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巧燕慌里慌张的去通知了钟云山,早就急的焦头烂额的钟云山立刻点起家丁,路上遇到陶夫人,一同向县外郊区寻来。待他们到那里事情已经结束,安幼舆同癫道人早已离去。
于是故事变成了孤男寡女莫名其妙遇到强盗,仓惶逃走后在深山里迷路未归。钟云山心痛爱女,但也担忧素秋的名节被陶醉坏掉。
只是还没等他问出口,陶醉便上前求婚。钟云山看了看爱女的神色,心下了然,于是点头欣然应允。
陶夫人也在,于是婚期便当场订在了三个月后。
翌日,有御史路过此地,陶夫人暗地里递上熊雄二十年来所犯下的过错,有谋杀妻子,更多是贪赃枉法……御史震怒,当日便将熊雄捉拿在案,不日便要送至州府审判。
仇恨最终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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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陶家门前人山人海,全县城的人皆知今日是陶家公子与钟员外独女的成婚之日。两家皆是不苛钱财,凡是祝贺之人不论亲疏远近都能来喝一杯喜酒,在吹打鞭炮声中,新娘子的花轿出了门,第一抬嫁妆早已入了陶府。
九十九抬嫁妆,寓意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孩童们在拍手,吵闹着讨论新娘子如何漂亮贤惠。人们伸长了脖子望着,新娘子的花轿在哪里呢?远远地,陶醉一身新装迎亲归来,正含笑接受着左邻右舍的道喜。
“一拜天地!”
陶醉瞥见了素秋微微颤动的小手,暗自笑笑,只恨不得让这个仪式早点结束。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
等陶醉带着些许醉意推开新房门的时候,素秋早已安然坐在床榻边,大红喜字随处可见。忍不住走上前去亲手挑起喜帕,素秋抬眸宛然一笑,娇艳欲滴,随即略带羞涩的垂下头,只是不语。
陶醉反身到桌边,亲自斟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素秋:“小兄弟,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醉不归?”
“还叫小兄弟呢!”素秋嗔道,伸手接过酒杯:“那时……你竟然能认出来?”
轻轻一笑,陶醉并不答话。他举着酒杯坐到素秋的身旁,勾起她的手臂,挑眉笑道:“小兄弟不允许大哥喝酒,那娘子可否与我一同喝了这杯交杯?”
俯身吹灭红烛,良辰美景,自是一夜无眠。
----陶醉系列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