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齐安点燃了一挂长长的爆竹,烟雾与磷火混合出一片热闹。菜已上桌,饺子已经煮熟,一家子团团围坐,开始过一个热闹的年。整个的红烧鲤鱼,大块的炖鸡,茄子炖肉,浓油赤酱下的排骨,炸的酥脆的藕夹,一盘盘的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蜡烛包着红纸,身上穿着红衣裳,桌上令人垂涎欲滴的菜,都罩在一片红得亮堂堂的光里……
陈秀才掏出一瓶梨花酿,这酒水入口甘甜,绵香不绝,还是去年春天时秦师傅给他的,他一直埋在院子后头的桃树底下,第一场雪才挖出来。他自己先斟满一杯,给李失斟了一杯,几个孩子也一一斟满。满面红光的举杯先敬了在天的母亲,在敬李氏,又敬雪娇。雪娇吃惊不已,陈秀才说若不是二丫头经历过生死之劫,家里也不会变得这般好光景。李氏和几个孩子听了,俱泪光闪闪。
陈雪娇知道,他们以前的日子过的太苦了,其实如今的日子只不过是寻常人家而已,村子里其他人家哪个过年不是准备八碟八碗的。过去陈家日子不是苦,而是在陈老太太压制下,那些丰盛的菜与果品吃不上。
席上最开心的莫过于李氏了,往年除夕,她顶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裳在灶上灶下忙碌,吃团圆时不断被陈老太太指挥,一会添菜一会舀汤,忙的吃不上几口,等大家都吃完下了桌,她才能趁着收拾碗筷的空当捡几只冷饺子囫囵下肚。自打她嫁入陈家门,年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忙和累,直到今日,虽然也在皂间忙了一天,但都是为了自家忙,穿了大红衣裳戴了金簪子,心里头无比的畅快与满足。
大房已经开吃了,上房的年夜饭还未准备妥当。别的不说,得先把饺子赶出来,饺子可是团圆饭的重头戏。张氏擀皮,蔡氏包。陈老太太眼瞅着张氏擀的皮有一寸厚,惦着小脚从夺去了擀面杖,嘴里骂个不住。赵氏负责做大菜,因为没有经验,鱼炸的焦黑,排骨炖的没味,雪娃坐在里头烧锅,她心里头带着气,雪姚和雪妙在屋里吃果子捧着手炉怪舒坦,一样的孙女咋每次做饭都喊她烧锅,一生气往锅底多塞了把柴禾。赵氏正在炸油,火势一旺油轰的一声冒起了火苗,她吓得扔下了锅铲打碎了一只碗,吓得脸都白了。除夕碗碎了可不是个好兆头,陈老太太赶紧念了几声碎碎平安,狠狠剜了赵氏一眼。
好不容易做了一桌团年饭,陈老太太指挥儿媳妇一盘一盘的往屋里端。赵氏和张氏经过大房门口,透过帘子,看到满桌子的肉菜,李氏端坐着脸上一团喜气,心里如同针扎一般。
“光顾着自个,不管咱们的死活,黑心肝的。”张氏骂了一句。
蔡氏也看到了上房过年的喜气,心里头好生羡慕,分家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李氏把饺子按照羊肉馅、猪肉馅分开,陈雪娇爱吃羊肉馅的,给她多包了一些。
等到上房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李氏盛了三大碗饺子,要给上房送去。陈老太太纵有不是,陈老爷子总归是陈秀才的亲爹。团年饭不在一起吃,陈老爷子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头一定不好过。陈雪娇怕李氏到了上房受排暄,揽下了送饺子的活,李氏叮嘱,那青花碗里盛的羊肉饺子是给陈老爷子的。
陈雪娇把饺子送到上房,陈老太太眼皮耷拉着正在训斥三个儿媳,看到她进来心里头憋着的一股酸水涌了出来。今日上房越发得了意,特别是李氏,涂了胭脂抹了粉,穿着大红袄,也不知道骚情给谁看。
陈老爷子见大房给他送了饺子,心里头舒了一口长气,当即夹了一只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知道是李氏专门为自己准备的羊肉馅儿,一叠声的赞好。
陈雪娇回到了北厢房,继续热热闹闹的吃饭。
喝了酒,李氏、雪如、静好的脸俱红了。这梨花白,看起来不厉害,后劲挺大,因为要守岁,李氏不敢让孩子贪杯,每人喝了一杯就不让喝,独陈秀才自酌自饮。
除夕要熬夜守岁,饭后撤掉剩菜剩汤,桌子上摆放起冻梨、橘子、苹果、瓜子、花生、各色糕点,大家团团围坐在桌子旁,边吃果子边聊天守岁。
桌子上插着从私塾摘来的梅花,在夜里散发一阵一阵的幽香。
李氏怕孩子们冷,特特加了一只火盆,整个屋子里愈发暖烘烘。
大家聊着、笑着,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村子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的时候,陈雪娇熬的上下眼皮打架,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已经是初一早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