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一封书信写得义愤填膺,他这个做父亲的却颇沉得住气。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历代帝王的后宫,哪一个不是佳丽三千。陛下他算得上是清心寡欲的了,才会把他这个女儿惯得以为自己能一人独大。
丞相他很看得开:陛下从哪里弄来一个女人不要紧,有他在一天,就没人敢动他闺女。这个自信他还是有的。
所以温相压根没把这事当什么头等大事。更不用说他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谢绫头上来。
今日这封帖子,是另有用意。
谢绫熟门熟路摸到相府后花园,便听到一串筝音。
她悄然打量了一眼亭间坐着的人,除了温相一党几个熟面孔,另有一人。二十出头的青年,银袍锦带,目若悬珠,颇有贵态,正坐在温相右手边。爱拍马屁的户部尚书正给那位青年敬酒,一张老脸笑成一朵皱巴巴的秋花。
能让温兆熙那老狐狸如此重视,此人来历定当不凡。
谢绫回想了番,仍对他印象全无。她在心中掂量了片刻,才慢悠悠从花树后转到亭前。
温相见她来,笑呵呵地招呼:“谢姑娘迟来,可要罚酒三杯。”
谢绫拱手行礼:“丞相有令,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户部尚书吕灜与她交道打得多,放下酒杯调侃她:“最近几天也不见谢姑娘的人,老夫还当谢姑娘日进斗金,无暇抽身哪。”
“哪里哪里,吕大人说笑了。丞相有邀,在下自然是赶着趟儿地来,哪敢存怠慢的心思?”谢绫赔笑着,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环顾一周,“先干为敬。”
谢绫轻揭开半边面纱,连干三杯。刚放下杯盏,上座上的青年突然向她敬酒:“姑娘好酒量,在下苏修,不知姑娘可愿赏脸,复饮一杯?”
席间方才热闹的拍手哄闹声低了下去,温相见谢绫有所犹豫,伸手来打圆场:“谢姑娘,这位是汝南王家的大公子,这一回来长安有笔大买卖要做。你我合作多年,老夫在长安城里最是信得过你,才把你引见给了世子,你可千万莫要见外。”
温相早就与北疆来往甚密,谢绫心中有数,一直竭力置身事外,近来又被苏昱抓住了把柄,更是收敛。没想到这老狐狸还是对她不放心,要将她彻彻底底牵扯进去,染一身黑,才算放心。
谢绫满上一杯,心内摸清了温相办这场宴会的用意,脸上的笑更是滴水不漏:“世子赏我这个面子,谢某荣幸之至。”
苏修唇边抿了丝淡笑,似有又似无,眼中阴翳蒙蒙,对谢绫半真半假的谄媚不为所动。临行前父王提起过此人,言语间颇为不屑,以为“不过一女子,能成多大气候”。他倒不以为然,深信女子成大事业者必有过人之处,此刻正是小心留意的时候。
谢绫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让人不自在,便刻意用了男子的自称,连声音都显得豪迈。
苏修自然没有看出她这一分拘谨,视线大大方方地自谢绫脸上那轻纱风动之处滑入,眼中映入一截轮廓漂亮的颚骨,肤若凝脂,白皙如雪。再往里些,若隐若现的薄唇上润了酒液,唇若朱涂,半遮半掩间倒勾得人想一探究竟。
谢绫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去,不免觉得轻亵,心中生了厌恶,抬眸看他时的眼神便泠然不少。
赔笑间的谄媚之色忽然化了淡淡冷意。苏修被她的眸子盯上,微是一滞,转而又神色如常:“此事有待详谈,不知谢姑娘何时得空,愿与在下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