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着魔一般,废寝忘食,就连出恭时脑子里都琢磨着一句句经文。
如此数十年……
仍旧是那个书桌,不知更换了多少回的兔毫笔已经秃了毛,铜灯锈蚀得不成样子,如豆的灯火映照下,《勘渊集》的书封被汗渍沾染出斑斑点点,蜡线与包角都已朽烂。
李不琢捧着书卷的双手干瘦枯皱,青色血管如濒死的蚯蚓,翻开书页时,他手腕微微颤抖。不经意间,瞥见桌上立着的黄铜镜。
镜中之人白发如雪,老态龙钟。
岁月忽已晚。
“我究竟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
黑絮飘飞,火光中,他的脸庞忽明忽暗,浑浊的目光却逐渐清明。
…………
书桌边,伏案而眠的李不琢猛然惊醒!
他喘着粗气,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白皙,没有皱纹,淡青色血管隐隐可见。
他下意识喊了三斤一声,没人答应。
回头一看,静室的门关着,没有动静,也不知过去多久了。
打量四周,才发现夜色沉沉,东方的天际刚透出一丝曙光。这一读书就读到快天亮了。
桌上亮着油灯,肩上披着件外衣,这时段小丫头肯定睡了。
不对,静室里还有凿木头的声音。
李不琢收拢心神,借着灯光找到铜镜一照,松了口气。
没真变老。
每次陷入梦境,到最后都有种梦境才是现实的错觉,好在他现在已基本习惯,不会再纠结庄周和蝴蝶的问题。
其实清醒后一回忆,就能发现梦中的经历与现实差别很大,他在梦中读书几十年,吃喝拉撒都没走出这两丈见方的小房子。
梦里他读小道藏数十年,现在醒来,其实只过去几个时辰,不过梦里读书的记忆,倒是留存下了大半。
李不琢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第五卷经教相承部讲的是黄玄文真人的传记……”
他把手边的《勘渊集》翻到第五卷,映入眼帘的内容与记忆中的内容正好对应。
又试着背诵开篇:
“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形由乎无名。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不温不凉,不宫不商,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不可得而彰,体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尝……
“……名号不虚生,称谓不虚出。故名号则大失其旨,称谓则未尽其极。是以谓玄,则玄之又玄。”
通篇背下,虽称不上行云流水,但无一错漏。
回想起普照图的口诀,之前许多不懂的地方都豁然开朗。李不琢本来想再观想普照图炼气,但梦中读书太耗神,而且剩下的时间也不够读普照图了。
“明天……对了,刚入县学时沈教授明天就是月考,明天……明天……先睡会再说。”
李不琢念头刚起,潮水般的困意就涌了上来,便趴在桌上,想着稍微眯一会,结果眼皮一闭,就发出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