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说了一遍,又去室内检查,发现正在砸的那面墙是摆放空调外机的小隔间,这块地方利用起来,能扩大主卧面积,虽然物业明面上是不允许砸这一处的。
这处下方,正好就是四楼被砸坏的那块大理石所在。
少年望着男人。
男人晃了下手里握着的大锤,朝打电话的女人看去,等对方电话打完,他才开口:“那先下去看看?”
赵姮见他在跟自己说话,她道:“当然要下去看。”
他点头,朝少年叫了声,”小亚。“然后双手比划着手语。
叫小亚的少年松开推车,作势跟他们下楼,两名物业面面相觑。
男人说:”他跟你们去吧,要真是我弄得,该怎么负责就怎么负责。“
底楼的祖孙俩还在等着,她们也是正在装修的业主,趁今天周末,特意来看装修进度,谁知道从天而降一块石头,正好砸到脚边,四岁的小孙女吓得大哭不止。
小亚是个哑巴,长得又瘦小,他不停鞠躬,在手机上打字道歉,模样卑微脆弱,态度诚恳,就差下跪了。
原本誓不罢休的老人家无奈地表示了谅解。
赵姮手插着大衣口袋,一直静静旁观,在老人松口的瞬间,她忽地抬头,看见十楼窗口站着的那个男人,他手里又夹着一支烟。
他靠着栏杆抽着,撞到对方的视线,他才直起身,退后一步。
剩下的那块大理石,物业表示要去询价再做赔偿,问来了再跟赵姮联系。
赵姮没再上楼。
她的房子在一幢二单元,离小区门口不远。雪地上,来时的脚印已经不见了,她重新留下一串,坐回了温暖的车里。
李雨珊知道事情解决了,但见她脸色不好,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顿了顿,她才说,“这世道真是谁弱谁有理。”
李雨珊笑着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有个哑巴,这事情还有得闹好吧。”
赵姮似乎不以为然。
李雨珊嚷嚷要迟到了,赵姮说她来开,两人换座。赵姮提升车速,李雨珊看她在结冰的路面上也敢开四五十码,佩服道:“早知道该开你的小polo。”
车子离开将近半小时后,项目经理终于赶到了华万新城。他还带着酒意,一身的肥肉抗着寒,衣服穿得很少,刚从老家把老婆孩子接来这里的兴奋劲暂未过去。他循着声音找到主卧,问:“阿扬,业主呢?”
周扬停下动作,在满室的尘灰中掸了掸头发,说:“早走了。”
那只能到时再说了。项目经理四处看进度,周扬给他敬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上,问:“老婆孩子都来了啊?”
项目经理说:“啊,刚接来的,急急忙忙吃了顿饭,老酒还没喝几口,就被你这边的电话吓醒了。怎么这么不当心啊。”
“温经理——”把称呼的音调拖长,周扬才说,“没钱吃饭啊,手软。”
温经理夹着烟的手抖了下,无奈道:“知道嘞,放心好嘞。款子我也在催,公司不景气嘛,你看这房子,要不是你肯来救急,被那个业主看到这进度,又要有的倒霉了。”
他很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这女的很不好搞,要当心点。”
哑巴小亚读懂了他的唇语,比划了一下,温经理问:“他说啥?”
周扬道:“他问那女的怎么不好搞。”
温经理举例子:“上回她来公司签装修合同,你知道那个价格明细吧,那么厚一本明细,她居然当场在那算了两个小时,算出公司多收了两百多块钱。哎哟我去,我干装修干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去算那本明细!太精了。”他说着,感叹地直摇头,脸颊上的肥肉跟着颤。
小亚在旁瞪大了眼睛很惊讶。
周扬笑了笑,拿下嘴里的香烟,随手掸了掸烟灰,道:“那还真的挺难搞。”
今天这事,纯属是好心却遭来无妄之灾,即使周扬在金钱上没吃亏,但就情理来说,赵姮也应该做出一番补偿,比如请对方吃顿饭,毕竟是她给人造成了麻烦。
可她跟周扬只是临时的雇佣关系,不熟,除了装修收尾安装开关插座时他会再来一趟,两人不会再有其他交集。
何况请人吃饭是要花钱的……
“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顿饭?怎么说都是我给你惹的事。”最后赵姮还是开口。
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周扬向阳开着车,灿烂的光线晃到了他的眼。烟灰不知什么时候烧得那么长了,一眨眼,簌簌落到他腿上。
他拿下香烟回答:“太客气了,不用。”
“我过意不去。一顿饭而已,今晚没时间的话,改天也行。”
周扬说:“那行吧,今晚吧。”他说完,才记得掸掉裤子上的烟灰。
说定后,赵姮拿出手机,想趁空闲,大概算一下新房大理石的面积。她不确定自己估得准不准,于是朝周扬问了声。
周扬给她报数据:“主卧飘窗大概长两米三,宽七十五到七十八。次卧一米三左右,宽大概将近八十。”
赵姮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量走线的时候大概比划过,心里有个数,不一定准。”
“那也应该比我估得准。”赵姮换成他说的数据重新计算。
周扬看了她一眼,道:“店里不是会来量平方吗?”
赵姮按着计算器,微微笑着说:“老板说明天来量,我想先看看预算。”
“哦。”周扬见她似乎按完了,又提醒一句,“搬运大理石还有额外收费。”
赵姮一愣,“是吗,老板刚才没说。”
“那下次也会说。”
赵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