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百姓想不到这些,只是闻风而动,变卖家产,仓皇出城。
殷璧越与洛明川逆人流大势而行,又气度不凡,因此很是显眼。
街上到处散落着来不及带走的杂物,两边商铺茶楼门户大开,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
殷璧越听见妇人怀里的孩子问,“我们为什么不留下打魔修呢”
孩子父亲背着大包袱,呵止道,“别胡说,魔修吃人的。”
妇人也面露忧色,“去濂涧就安全了么”
“……总会好些吧,学府多是些读书人,哪会打仗啊。”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
殷璧越本以为学府已停课了,各方学子大多开始自谋出路。府中应该正乱,因此带着洛明川走了偏僻小巷的后门,“这是师父带我来过的,直通掌院先生的院子。”
先生果然知道他们来了,不等敲门,门便开了。两人站在门外行礼,举步走进去。
昔日繁茂的槐叶落尽,院中是清冷的枯枝与残败的花藤。
两鬓斑白的掌院先生靠在藤椅上,似是在听院墙外传来的琅琅读书声。
殷璧越很快发现,学府的日子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学生的书还照样念,教习先生的课也还在上。唯一不同的,大抵是有些仆役出府了,书生们便开始自己动手,洒扫庭院,生火做饭。
兵荒马乱的城,不动如山的学府。
“来了,坐吧。我们似乎还未曾聊过。”
先生的声音听不出疲惫,神色也很平静,教人看不出伤势如何。
后半句是对洛明川说的。
洛明川与殷璧越行礼入坐,开口道,“承蒙先生横断山上出手相助。”
先生不答,直直打量着他。
对于洛明川,李土根的心情很复杂。曾想他死,又想他活。算不清纠葛命数,也不知如今这境况是福是祸。
殷璧越道,“据我与师兄估算,容濯的魔军最快两日后抵达东陆。”
先生点头,却没顺势说起这个迫在眉睫的大事,反倒笑起来,
“你们两个,看上去很要好。”
被长辈打趣与被同门师兄弟调侃完全不同,殷璧越有些不好意思。
洛明川答道,
“师弟要与我共度此生。”
殷璧越默默点头。
“你可知道,‘双星现世,生死同门’,本是说的你们两人。”
“我猜到了。”
“你定要与天相争么?”
先生问洛明川。殷璧越也想听师兄的回答。
师兄会怎么说呢?
洛明川也笑了,温润中还有些无奈,
“我跟师弟过安稳日子,如果可以,谁愿意跟上天过不去。但它容不下我们,我免不了要争一争的。‘活其一’是不行了,我得争个双阙同归,生死相随。”
没什么呵天骂地的豪情,也没有发誓赌咒的宏愿。
分明是最平俗语言,却听得殷璧越眼睛险些酸了。
这是他的师兄。只有他的师兄才会这么说。
先生沉默了。院中良久无话。
寒风凛冽,天色不觉间暗下来,学府的藏书楼里点起灯火。
“我没想到竟会这样。”
本该是气运相克,有你无我的两人,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将命运悄然改变。走向了完全不同的结局。
李土根突然觉得很有挫败感。
这辈子读过万千典籍,却不相信真情。算过千机万机,也没算清人心。
然后他笑起来,“等卫惊风回来,我要告诉他,他是对的。”
殷璧越觉得,掌院先生精神一振,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好似初见时那个峨冠博带的儒士。
谈笑风生,别有一番风姿卓然,
“打赢打输,都是血流千里,生灵涂炭。天地的生死平衡被打破,陨星渊的戾气只会愈发壮大。第二次天劫降下也未可知。”
“你们不该来东陆抵御魔修,你们该去陨星渊。那里才能终结祸根,提前结束这一切。”
“学府的修行者不过百人,但我与学府,可撑七日。”
“濂涧与青麓剑派可撑九日。如果无妄的皆空寺入世,你们最多有十天时间。”
“这十天交给你们,去决定世界的未来吧。”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也没人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