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甜闻言,声音压在喉咙间,半天才挤出一个词:“教授——”
“快去通知医院跟警署!”教授端肃的脸上,沉稳已经裂成了渣,他艰难地喘着粗气,隐隐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开始受到了阻碍,“我......我也......”
“通知准备隔壁病房!”对面的工作人员见此情景,发了疯地大吼,“将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召回隔离!”
埃博拉病毒,靠□□与血液传播,疑似变异病毒会经过空气传染,目前没有有效医治措施与药物能够与之抗衡,感染过埃博拉的尸体都要经过焚烧处理,它是目前最为恐怖的瘟疫之一,源于西非,潜伏期2——21天,致死率几乎——100%。
甘甜甜在那一刻,居然无比清晰地回忆了起来,她跟卢卡靠在玛莎拉蒂车头时,谈论的话题。
埃博拉......
*****
比萨一向是个安逸的城市,很少需要出动大批jūn_duì,而今天早上,弗兰科坐在比萨校友的巡警车里正在啃面包,他就是喜欢市中心附近那家面包店烤的奶酪面包,刚出炉的面包外皮酥脆,里面温热柔软,香味浓郁。
他留着口水,面包没有啃到一半,就瞧见一辆又一辆的黑色警用面包车从他眼前开过。
“咦?”弗兰科诧异地眨了眨眼,偏头问校友道,“这是怎么了?”
校友茫然地开了肩头别着的对讲机,侧头问了句附近同僚:“出了什么事儿?我看到了好多警用面包?”
“不好说,貌似是出大事了。”对讲机对面的巡警刚刚收到了消息,说要尽量遏止市民慌乱,如果遇上打听“埃博拉”情况的,一律要将他们稳住。
巡警胆战心惊地避过人群,偷偷对弗兰科的校友说:“我们城市,可能有人感染了埃博拉,但是目前并不确定,医院的确诊报告还没有出来......jūn_duì现正在协助医院,将之前与传染源接触过的人全部隔离......”
弗兰科脑袋凑近校友肩上的对讲机,愣愣听完,眨着眼睛傻了:埃博拉啊......埃博拉啊啊啊啊啊啊!!!
谁碰谁死的埃博拉啊啊啊啊啊!!!
*****
“lucadimaggio少校,你不能靠近隔离区域,病人已经确诊感染埃博拉变异病毒。”这是卢卡被通知甘甜甜已经被入院隔离时,就被拦在外面的说辞。
隔离区域外拉起了守卫森严的警戒线,那具尸体上携带的存活病毒十分霸道,传播力极强,除了与她接触时间最长的甘甜甜与教授发病时间迅速,后面陆陆续续又确诊了两名警务人员,以及那名负责安排尸体的医院工作人员。
病情并未严重扩散,被隔离的人群里也并未有人被感染发病的前兆,但是传染病一般都是有潜伏期的,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但可喜的是,已经被感染的七人中,包括最先被感染的甘甜甜与教授,病情都并不严重,一直维持在发病初期,呈现出与流感病毒相似的症状。
有医学人员分析,这可能是因为此次埃博拉的变异方向格外亲民,又或许是它在变异初期格外脆弱,彪悍还未释放出来,就被医生以瞎猫似的医疗方式将它们稳稳控制住了......
不过以目前医学界对埃博拉的认知,他们仍旧不敢轻易下定论。
但是,这却当真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灾难中的好消息。
卢卡被拦在警戒线外,默默听医生对他解释完目前状况后,默了片刻,表情平静到诡异。
“我去比萨教堂。”卢卡说,“我去祈祷上帝。”
“我跟你一起去吧。”弗兰科担忧地视线往隔离区里转了转,跟着他后面,追着道,“我也去。”
甘甜甜是卢卡报备在案的未婚妻,是以甘甜甜病发隔离,卢卡被第一时间发送了通知。
他请了假,从摩德纳赶到比萨,却被挡在警戒线外不能探视她,内心焦躁简直将他的负面情绪瞬间拱在了头皮,一触即发。
卢卡跪在比萨的教堂中,手指插在头发中,深埋着头,一语不发,似乎只有钟声能救赎他。
*****
甘甜甜被隔离的第二周,卢卡依然被挡在警戒线外。接待他的医生已经换了一个,劝阻他的模式却仍未改变。
“lucadimaggio少校,庆幸的是病人病情稳定无恶化现象,但考虑埃博拉病毒传播力极强以及目前并无有效医治措施,所以,您依然不能靠近隔离区。”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笑起来一向温柔和煦的青年,此时游离在狂躁的边缘,他沉着脸压抑着情绪咬牙问道。
可怜的年轻大夫用眼神安慰他无效后,伸手拍打着他的手背,轻声劝慰:“少校先生,这种病毒已经在接触人群中感染了七个,昨天又确诊了一位负责救治病人的护士。目前就连医护
人员都处在隔离期,不得与外界联系,就怕引起疫情的扩散。所以先生,请您谅解。”
卢卡眉头紧蹙,神情疲倦且烦躁,一身端肃的军装都压不下他的焦躁,他像是马上就到达到爆炸临界点似的:“我只是想看看她。”
他喃喃地说:“我只是想看看她。”
“请您再等等吧。”年轻医生笑着鼓励他说,“再等等吧,那位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而这些,却并不是医生单纯安慰家属的说辞。
甘甜甜在隔离间内,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她每日平静地靠着床头坐着,进出她病房的
医护人员全部身着厚厚的隔离服,推着医用的小推车,上面放满各式各样不知名的药物。
对待目前人人束手无策的传染病,就连医疗系统领先世界的意大利,也只能尽人事听天
命,医生预先做了不少的计划方案,并且根据甘甜甜的病情时时更改订正。
甘甜甜已然成为了一个试验品的角色,她的手背遭受各种药物注射而爬满针眼,成了筛子。
有时候,医生也会简单跟她聊上两句,只不过透过厚厚的防护服,连声音都是闷闷的。
“你的导师即将康复,你也可以的。”
甘甜甜平和地微笑,向医生道谢。
稳定的心态对于任何疾病的治疗,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甘甜甜只希望自己可以尽快痊愈。
她每日无事可做,却越来越想念卢卡的拥抱,想念她的父母兄弟,想念她的同学室友。
*****
当卢卡第三周再次来到警戒线前的时候,前方的岗哨,自觉给他空出了足够一人通行的宽度。
前一次阻拦他的年轻医生,站在警戒线里冲他打招呼:“少校先生,请随我来。”
卢卡突然就走不动了,那条警戒线,似乎是分割了天堂与地域,他猛然生出些许胆寒与畏惧。
“请您随我来。”年轻医生将他带到隔离楼前,一个像是小仓库的房间内,指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说:“麻烦请您进消毒间,并且换上隔离服,稍后会有人带您进去。”
卢卡沉默地穿好隔离服,被两个中年的女护士引着进了隔离病房楼的大门,隔离病房像是重症监护室一样,每个房间都很大,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
“就是这间了。”护士将卢卡带到甘甜甜病房外,示意他看向透明玻璃窗,遗憾地说,“对不起先生,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只能站在外面,不可以进去。”
卢卡怔了怔,他态度强硬道:“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护措施,为什么还不能进去?”
“为了您的安全,以及其他人的安全。”护士通过隔离服,说出的话嗡嗡地响,她说,“昨天又有一名医护人员确诊感染,她也一直穿着隔离服。”
“可是你跟她还不相同。”护士抬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她也是被隔离在医院中的,而你,却要返回到院外,若是不幸感染了病毒,将会是很严重的事情。”
“所以,”护士坚持道,“你只能在这里,不能进去。”
“先生,”另外一位年长的护士微笑着说,“你要相信你的未婚妻一定会痊愈,再等等好么?”
卢卡没了辩驳的理由,他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站在窗外,贴着玻璃,往里望。
甘甜甜不像是一个病人,如果忽略她明显消瘦的身体跟凹陷的两颊,她眉目间的平和与积极,与她身后仪器屏幕上,显示的心跳一样生机勃勃。
卢卡出现在甘甜甜窗外那一刻,甘甜甜似乎一下就觉察到了,她惊喜地转头,蜡黄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笑容。
卢卡鼻头登时酸涩,他被隔离服包裹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甘甜甜却能一眼就辨认出他来,隔离服挡着他大半张脸,甘甜甜看不到他的表情,卢卡拿指头在玻璃上写字。
甘甜甜偏着头笑着凝视他,卢卡也在笑,他在玻璃板上像是在鬼画符一样,拿带着手套的手,歪着脑袋一笔一划,眼神认真。
甘甜甜......
甘甜甜瞧着他“写”出来的三个疑似汉字的东西,本能地就知道,他是在写她的名字,卢卡在她名字后面又画了一个大大的桃心。
甘甜甜点了点头,想说:我也是。
卢卡观察着她的表情,又在甘甜甜的下面写道:卢卡。
这两个字相对简单了些,他写得明显还不错,就是字体结构太分散,像是一碰就能散落一地似得。
甘甜甜正在猜测他在他名字后面会画什么符号,就见他用指头在后面像是点出了个冒号,又画了半个括弧——:)。
甘甜甜眼泪差点儿就落了下来,她将嘴唇抿成那半个括弧的模样,两滴眼泪停在眼睫上,也像是一个笑脸的样子。
他在说:卢卡看到你,很高兴。
*****
历时一个月零七天,甘甜甜终于被确定完全康复,身上不携带任何传染性病毒,可以出院了。
他们这一批的疫情已经控制住,没有再蔓延传播,其他感染者也在慢慢康复之中。
甘甜甜被两名大夫掺扶进消毒室消了毒,又让她换上了一件医院提供的,简单常规长袖t恤跟棉布长裤。
甘甜甜出了警戒线,感激地回头冲医护人员欠身道谢,挥手跟大家告别。
卢卡等在警戒线外,见她出来一把抱住她,只觉得甘甜甜瘦成了一把骨头,他都不敢收紧环住她的胳膊,生怕一个用力就能把她当腰拦折。
甘甜甜虚弱地靠着他怀里,小脸瘦得下巴尖刻,一双眼睛越加得大,只是抱住卢卡也不说话。
卢卡头埋在她头顶,闻到了满鼻腔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差点儿就把憋回去的眼泪呛了出来。
“我们走吧。”卢卡在她头顶轻声道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甘甜甜点了点头,卢卡弯腰想要抱她,却被甘甜甜按住了胳膊,她仰头笑着说:“你扶着我,让我走一走,一直都没有活动,对腿上肌肉不好。”
卢卡转而对她半掺半扶,甘甜甜一躺一个月,就快不会走路了,她迈脚走了两步,觉得怎么走都不对,仰头对着卢卡又笑了,用一把飘起来的嗓音自我打趣道:“我好像只有2岁的感觉,路都不会走了。”
卢卡让她笑得想哭,利落地将她一把抱起来,甘甜甜这回倒也没阻止,环着他肩膀理所当然地柔弱了一把。
卢卡紧走了两步到了停车场,这才将她放下来。
他们停在一辆橘黄色的造型大气线条流畅的四座轿车后门前,卢卡解了锁打开了门,将甘甜甜抱进去,让她躺在后座上。
后座上摆着一个萌萌猫造型的u型枕,外加一个绣满卡通腊肠犬的小毯子。
这是打哪儿来的满满的童心啊......甘甜甜一脸的惨不忍睹,她自行脑补卢卡觉得她会喜欢这种风格的模样,又囧又雷。
卢卡让她躺平,又把小毯子铺在她身上,甘甜甜不自在地用枯瘦的手握住他手腕说:“我没这么娇弱的好嘛?我可以坐在副驾驶啊。”
“你躺好,”卢卡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我害怕你坐不住。”
甘甜甜知道他担心,也不多争辩。
“我们去奶奶家,路远。”卢卡又抓着她的手吻了吻,将她手放进毯子里,从车座下摸出来两条黑色的皮质带子,竖着从座椅上拉到车顶,防止甘甜甜躺在座椅上滚下来。
轿车改装成保姆车......
甘甜甜简直哭笑不得:“这是谁的车啊?让你弄成这个样子,车主要哭了!”
卢卡理所当然地坐进驾驶席,将车启动了,云淡风轻地道了句:“我的。”
甘甜甜愣了愣。
“我的,因为我用不上,很早以前就把它给杜乔开了。”卢卡头也不回地说,“这两天让他把车改装了之后,又开回来了。”
甘甜甜歪着脑袋从后视镜中瞧卢卡的脸。
卢卡轻笑出声:“等我们回家,你再慢慢看。”
“好......”甘甜甜抿了抿唇,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杂七杂八地存了一肚子,她慢慢从它们中间拎出来一些最重要的,挨个问他道,“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就快好了。”卢卡脚下一踩油门,车“蹭”一下迅猛加速,他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说,“等以后房子收拾好了,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