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本城的士绅们想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望月居宴请大人,不知道您的意思——”魏大中作为我同银州士绅之间的当然中间人,不辞劳苦地来往奔波着。
不过据我观察,他对这个工作似乎很热衷,也许这其中能够捞到些好处也难说。
我考虑了一下,如果应他们之请去望月居,在感觉上必然是处于一种劣势,所谓吃人口软,拿人手断,万一对方提出什么不便答应的要求,众目睽睽之下难以下台,答应了,自己的威信扫地,不答应的话又会得罪所有的本地士绅。
于是我对魏大中正容说道,“本官初到银州,拯救万民于水火,恢复大宋官制,正所谓百废待兴,责任重大,岂能贪图口舌之欲,大肆铺张?你可转告当地士绅,若是无事,则各安本分,有事,则可至城中安抚使衙门面见本官即可,请客的事情,暂且不提也罢。”
魏大中嘴chún翕动,似乎想要再劝说两句,终究没有说出口来,毕竟他也是刚刚摆脱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虽然士绅们给他许了不少的好处,可是也不值得冒犯我来换取。
我看了看他,想到以后还有很多需要用到他地方,便给他交了个底儿,“见还是要见的,但是要拖上几天,而且地方只能是由我来指定,你也不需要一下子把他们都给推拒了,若是人家许给你什么好处,可以收下,就当是给本官做事的酬劳,怎么把话给说园了,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大人体谅,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魏大中闻言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谢道。
上万兵马驻进了银州,城池周围的警戒程度也提高了很多,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压抑,而城中的士绅豪族们这几天过得也很不平静。
“新来的杨大人似乎不太买账啊——”银州城中最大的米商陈化之对城中豪绅之首,在大宋中过科举的文士,也是银州城被党项人攻破前的府吏胡天邦说道。
当日李继迁用张浦之计,诈降破城,城中的官吏基本上都没逃掉,捉的捉,杀的杀,就剩下一些具体办事的小吏们维持城中杂事,胡天邦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小吏,却因为通晓文事,家境富裕,而且与党项人打过交道,所以被留了下来维持治安,地方上的士绅们,很多都是通过他与李继迁搭上关系的。
此次想要宴请新来的枢密院副使,也是他出的主意,不想我却并不领情,说出来的话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的心里面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这其中有什么闪失。
“那个魏大中怎么说?”胡天邦问道,他对这个见利忘义的家伙有些怨恨,想当初还是自己把他提拔起来的,没想到现在摇身一变,倒成了新成立的安抚使衙门的座上宾了。
陈化之皱着眉头说道,“现在那老小子一朝得势,早不把我放在眼里面了,早上我去问他的时候,硬是摆起谱儿来,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说个准话儿,好似安抚使大人是他家人一般。胡兄,你看我们是不是直接去找安抚使大人说说呢?”
胡天邦立刻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你老弟也不仔细想一想,我们身上可是都背着通敌卖国的罪名呢,新来的杨大人之所以没有直接将我们查处,就是因为不愿意过度惊动地方,造成动荡。如今我们贸然造访,万一他板起脸来公事公办,我们该说些什么?难道跟他说我们都给李继迁做过事,对抗过大宋王师,现在李继迁败退了,我们又想要投到朝廷的怀抱了?这不是自己找难受么?”
“那我们该怎么办?”陈化之一听,顿时头痛起来。
“还是去找魏大中,一定要把他磨下来!”胡天邦非常坚决地说道,“这小子迎面攻击杨大人的队伍,已经是死罪了!可是他居然有跟没事人一样放了出来,还鞍前马后地为新任安抚使大人效力,显然这其中有些关节是我们不知道的!化之,这几天你也不必cào心别的事情了,就将魏大中给我死死地缠住,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给我拿下!这可是关系到我众人的身家性命啊!”
陈化之了然于xiōng,点头答道,“小人知道了,此事关乎生死,断然不敢大意!”
有谈了几句心得后,陈化之告辞离去,胡天邦却叹了口气,坐倒在椅子上,闭目冥思苦想。他虽为小吏,名不见经传,可是为人谨慎,一向jīng打细算,故而府城中的很多官吏都死于战乱,或是逃离银州,唯有他却留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家业都在这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善于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这一次李继迁全力东侵,以他的看法,朝廷的着眼处都在北方的契丹,并无余力西顾,因此西北疆域丧失严重,李继迁应该大有可为,谁知道朝廷居然下了血本儿,不但出兵了,而且还一举击溃了李继迁的主力,使其不得不放弃新占据的银夏诸州,仓皇西退。
“李继迁退了倒是好事,只是可怜了我们。”胡天邦苦笑不已,谁能料到形势会突然逆转,数日之间,不可一世的党项人就连夜撤兵?真是时也,命也!
又在焦急烦躁中度过了两日后,陈化之终于不负重托,从魏大中那里得到了准信儿,陕西安抚使、大宋枢密院副使兼崇仪正使杨大人答应接见他们了。
“化之,辛苦了!为兄替满城的士绅们谢谢你。”胡天邦看见陈化之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他嘴上突然bào起的几个水泡,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辛苦,不由得深深感激道。
“胡兄何须如此客气?”陈化之办成了事情,心中高兴,见自己一向仰仗的胡天邦如此神情地望着自己,不由得非常舒心,连忙谦虚道,“兄弟都是为银州人办事,应该!”
次日清晨,全银州城有头有脸的土豪劣绅们都早早地集中起来了,怀里揣着数目不等的金子银子票子等物,满怀希望地又有些惴惴不安地来到安抚使衙门后面的小校场中,等候召见。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我一到校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满眼所见,都是攒动的人头,我粗略地数了一下,竟然远远地超过了原先估计的数目,多达三百人有余。
“大人,除了小人名单上列出来的,还有不少人想要趁此机会,见见大人。”魏大中悄悄在我耳边解释道,然后不忘补充一句,“他们倒是每人准备了百两纹银作为见面礼,小人想着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么百十号人,于是就答应了。连带着前些日子收取的礼金,小人不敢擅专,全数交给大人了,这是银票。”说着将衣袖一遮掩,将一叠银票塞了过来。
魏大中想得非常清楚,除非是死心塌地地为我办事,才有翻身的机会,否则若是被我翻出以前的罪状来,那是吃不了兜着走啊,些须的银子,却是小事了。
“咳——”我咳嗽了一声,将银票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可真不少,约有四五万两银子,于是喜道,“恩,魏先生办事,果然很老到。这个——银州城的父老们,也很淳朴啊——”
眼下正要大举兴兵,平白多出这么多的银子来,确实可以大用,我的脸色顿时也舒展了许多,眉眼之间带了些笑容出来。
众人看在心里,喜在脸上,顿时互相张望,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我看了看,发现众人都站在场地里面,一个个身体僵硬,想必是已经等候多时了,于是便吩咐身边的卫士道,“这些都是银州城的父老兄弟,怎么能如此对待?还不快去搬些椅子来?”
卫士面露难色,“大人,今天来的人是在太多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椅子啊。”
我两眼一瞪道,“大胆!没有椅子不会想办法吗?本官的军令,你们也敢违抗不成?来人,给我拖下去,重责一百军棍!”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恶寒,没有想到新来的大人如此凶悍,动辄军棍责罚。
立刻有两个人将那卫士拖了出去,按倒在地,军棍狠狠地照着pì股敲了上去,几十军棍下去,那卫士的声音就小了,一百军棍下来,几乎就没有出的气儿了。众人看的分明,一共打断了四条棍子,心中惴惴,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再看我的目光就很有一些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