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王后的目光方向望了过去,却见到四名内侍抬着一张龙辇缓缓地走了进来,高丽王就躺在六尺多长的龙辇上,身上仍旧穿着闲居时的素衣,脸色青白,气息全无,显然已经龙驭归天了。
“王上——”喊出声来的却并不只是王后一个人,在朝中地位较高的几个大臣们纷纷围了上来,用手拉着高丽王的衣服轻轻地摇动,却发现自己的主上早已经断气多时了。
“王上驾崩了——”礼部尚书曹熏在同几位元老重臣用目光交换了意见之后,一头扑倒在地板上,捶xiōng顿足地失声痛哭起来。
“王上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大殿之上的高丽百官们都纷纷地跪倒下来,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如丧考妣。
我坐在一旁,作为客人,理智上不应该卷入这种事情当中。
果然,哭了没有两下,就立刻有人站了起来,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抽噎着向群臣大声提议道,“庭上诸君且住悲哀!今日王上龙驭归天,我等自是悲痛难当,然国家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辈深受王上厚恩,岂能不分出一个轻重缓急来?本官李承顺蒙先王厚待,忝为吏部尚书,在此提议,立刻尊王后为太后,总理全国朝政大事,然后在全国发丧,昭告天下,以明典章!”
“李大人所言甚是——”
“就照李大人说的办,立刻请太后摄政——”
此人显然是王后党羽,说完之后朝着百官群中的几个大臣使了个颜色,立刻又有不少人站了出来,提议为先王议定庙号,尊立太后摄政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明德大君,心中很是诧异他为什么还能如此消停地站在一旁,任由众人来讨论高丽的未来走势?
明德大君看了我一眼,只是摇了摇头,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李大人所言差矣!”还没等明德大君的人说话,就见礼部尚书曹熏站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后断然否定道,“先王太祖曾有严令,后宫不得干政!至今万月台上还有太祖所立的铁碑!先太祖之话,言犹在耳,尔等就忘记了不成?!”
礼部尚书的职责中有一项就是监督国家制度的维护,因此这话出自他的口中,众人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也无从反驳起。先前说话的李大人只得讪讪地辩解道,“事急从权,本官也只是提议而已,曹大人何必如此抓住不放?”
“先王走的太过突然,当传太医查明先王归天的原因,然后再看看先王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或是诏书等物?然后册立继位人选,为先王发丧!”曹熏见没有敢反驳自己的意见,于是振作起jīng神来,大声宣布了礼部对于这件事情的决定。
我皱了皱眉头,看到王后的神色有些轻松,心中为明德大君有些担心。
曹熏所提出的意见看似对于大家都公平,但是谁都知道明德大君与王后不和,但是京城中的大部分权力还是被往后牢牢地握在手中,若是不能在今天大殿中把她拿下,明德大君想要脱身也难了!可是如果明德大君现在就公然反对曹熏代表百官作出的决定,一心要将王后处理掉的话,势必也会引起诸人的反对,朝中势力必然失去控制。究竟要如何处理,现在看起来却有些难办了。我将目光又一次投向了站在对面的明德大君,看他何以应对。
明德大君却是不慌不忙地一挥手,身后立刻有一个侍卫将一件黄色的小包袱递了过来,他将包袱接过之后,顺手一抖,黄色的包袱皮立刻散落到地上,露出里面的一道卷轴来。
明德大君双手将那卷轴捧起,神色严谨地对众人宣布道,“众臣听命,接先王遗诏!”
众人都为之一愣,却看到明德大君手上捧着的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圣旨,再加上他一片肃穆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于是很是犹豫地互相观望了一番,随着附近的人一起跪了下来。
“曹大人,你来宣读遗诏吧!”明德大君扫了一眼群臣,自己却不宣读,转而向礼部尚书曹熏要求道。
“这——好吧!”曹熏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这些事情都是在自己份内的,于是答应下来,从明德大君的手中将那份儿遗诏接了过来,双手展开,浏览了一遍后沉声读道,“寡人性命恐有不测,立此书以备不时之需!国事艰危,赖有王太弟明德大君一力支撑,堪为国家柱石!王后蛇蝎心肠,以药物谋害寡人,更塞闭宫中消息,图谋不轨,群臣当遵我之命,全力伐之!切记,切记!”
曹熏看得非常真切,那诏书显然是新写成不久,其中的字迹他是认得的,果然是高丽王亲笔书就,而且上面用的也是高丽王的大宝,并有私章题记,绝对错不了的!他在礼部尚书任上已经干了十多年,这高利王的笔体自是认得一清二楚,况且字迹的后半部分已经潦草,想来高丽王当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却是遗诏无疑!
众人听得也非常真切,国王临终留下的意思非常明白,明德大君是继承人选,应该全力拥护,王后是乱臣贼子,理当群起讨伐!于是众人站起来后,一面围上来辨别诏书的真伪,一面三五成群地商量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毕竟王后的地位特殊,若是没有她谋朝篡位的真凭实据,仅仅依靠这么一纸遗书就判定她有罪,怕是难以服众的。
人群很快就分成了几拨,意见各不相同,支持明德大君的大臣们立刻要求将妖后拿下,拉出去砍了以慰先王的英灵,然后扶明德大君即王位,诏告全国,而支持王后的大臣们则一口咬定这份儿遗诏是伪造的,先王也是被明德大君所毒害而亡,需要讨伐的不是别人,正是出示伪诏的明德大君本人。
“先王的遗诏说的明白,且有国王的大宝和私章题记在上,怎么会有假?难道你们竟然蔑视先王的法令,想要抗旨不成?!”此时此刻,宣读遗诏的礼部尚书曹熏厉声喝道,作为内阁的重要大臣,他现在由于宣读了先王的遗诏,已经按照高丽的法令自动升格为顾命大臣了,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强了几分,话一出口,许多胆子不甚大的臣子们已经噤若寒蝉。
抗旨?乖乖,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砍头呀!
看到大家都不吱声了,吏部尚书李承顺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咬了咬牙有些心虚地质问道,“曹大人说这遗诏是真的,可有依据?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虽然你为官多年,也深知王上的字迹,可是现在世道人心颇为不古,莫不要被人家给骗了还不自知呀!”
曹熏将手中的遗诏在空中抖了抖,非常自信地辩驳道,“曹某身为礼部尚书十余年,怎么可能连王上的字迹都认不清楚?莫非李大人你以为这大宝也会有假不成?”
李承顺正不知如何处理的时候,忽然传过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错!那遗诏上面的大宝的确是假的!”
众人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大殿宝座上面的王后。
“怎么可能?!”曹熏立刻反驳道,“本官侍侯了先王数十年,怎么可能连大宝的印记都分别不出来!”
王后却不答话,纤纤素手从自己的袍服内摸索了一下,就掏出一只用黄绸子包起来的三寸见方的印玺来,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让众人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