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连称是,纷纷说刘老爷子说得对。
那老者听的众人一片附和之声,很是得意,停了一下后接着说道,“老朽虚长几岁,自然是作了这个代表地,虽然年老德衰,早已经不胜酒力地,可着为杨大人接风的酒,还是一定要喝地——”说完后竟然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动作丝毫不见停滞,颇有酒国英雄之风。
众人纷纷叫好,既然人家这么一个年老德衰的人都把酒干了,那么我们这些年不老德不衰的自然也不能甘居人后,于是都将杯中之酒干了个底儿朝天。许多不胜酒力的人脸上立刻升起两朵红云来,话也随意了几分。
“这位老爷子是何方神圣?看上去——非常矍铄哦——”我将一口酒气压了下去,低声向身旁的陆通判问道。
“这位刘老爷子做过前朝的刑部侍郎,致仕以后在家中修心养性,是寒山寺里的常客,今天迎接大人的钟声,还是他去寺里同那些和尚们交涉才得来的。在苏州城里,他算是顶有名的人物了!”陆通判低低地为我介绍道。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地头蛇啊!
接风宴会实际上就是打招呼而已,大家坐到一起,明确一下各自的势力范围,同新上任的地方官报个备,送上些礼金,也好在日后打交道的时候有个照应,毕竟家业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些忌讳的。
对于这些苏州地面上的实力人物,我一律以笑脸相迎,口中的哈哈打个不断,礼金照收,闲话乱扯,就是不露一点儿口风,让他们猜不透我的心思。一顿饭吃下来,已然是春光满面,两袖金风,腰间的荷包自然是又丰满了许多。
“常言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杨大人的三把火该从哪里烧起啊?说将出来,也好让在座的各位给大人您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呀——”刘老爷子见我情绪不错,就捻着胡须趁机进言道。
“是啊,是啊!”立刻有许多的客人们纷纷附和道。
我看了一眼陆通判,只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司空见惯一般,见我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苏州虽然物富民丰,风气不错,但也是有一些个jiān猾刁民的,若是杨大人以君子之道对待他们,未必能诸事顺畅。”
我笑了笑,很谦虚地说道,“江南雨水充足,本官怕是生不出什么火气来的。不过这整肃风纪维持地方安定的责任,还是不敢稍有懈怠的。诸位都是苏州地面上的行业翘楚,jīng英人士,这个社会责任嘛——也应该多尽一些地——到时候本官若是有求助的地方,诸位切莫用推搪之词来糊弄本官呀!”
这个话里有话,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是能听得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我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涵养到底有多深,动作到底有多猛,自己到底要出多少血?不由得心中都有些忐忑。
吓唬归吓唬,我要想在苏州呆下去,还是离不开这些人的,因此我又放出一句话来,算是给在座的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本官初来乍到,对于这个苏州的情势嘛,还是不很明了的,三个月之内,不会有大的动作,诸位若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大可来本官的府中申诉,呵呵,我还是非常好客的嘛!”
“一定,一定!”立刻有人拍手赞同。
“大人平易近人,实在是我朝官员的楷模啊——”有人开始拍马pì了。
“在下有些困难,正想请大人襄助,少不得要叨扰一番了——”见机快的已经开始预约了。
“我们也有很多问题需要大人帮助解决呢——”跟风的人也多了起来。
“呵呵——不急,不急——”我笑吟吟地安抚道,“事有缓急轻重,一个一个来,呵呵——白天忙不完,晚上也可以嘛,本官向来勤勉,不在乎加加班的——”
“大人勤政爱民,真是生民父母哇——”
于是接连几天内,我的临时住所里面都是络绎不绝的来访者,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理由也很是离奇,往往是不着边际的问题,诸如什么生意上遇到了“难题”,家中邻里不睦,父子起了争执,夫妻形同陌路等等。
这些人在来的时候往往是一副哭天抢地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模样,经过我的一番教化以后,无一例外地父子情深了、邻里和睦了、夫妻亲爱了、生意兴隆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真是悲云惨雾而来,欢天喜地而去,皆大欢喜了!
临走的时候,他们却也不忘感谢一番,总要留下一些“土特产” 以示孝敬。
大家对于勤政爱民的知州大人都非常爱戴,经常劝我要多注意休息,要为民保重,我总是很动情地用一句话来回答,“唉——看到苏州百姓们还没有家家都吃上白面,本官怎么能安心休息呢?”
众人愕然许久后,无不潸然泪下,捶xiōng顿足,痛哭流涕不止。
“夫君啊——”公主在屏风后面善意地提醒我道,“江南之人,好似喜欢吃白米,要是家家都吃白面,他们恐怕一时适应不了的。”
我嘿然一笑,没有多加解释。以公主千金之体,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人的用意呢?
“这几日怎么不见七郎呢?”公主见我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却也不再追问其中的根由,只是把话题引开。
“老七少年心性,向来是闲不住的,自然是四处游荡去了,贤妻不必担心。”我的话半真半假,游荡自然是真的,不过却不是因为七郎喜欢游荡,而是带着任务出去暗访而已。
初到任上,事务还是比较繁忙的。说起来很是奇怪,前任知州居然是在任上离奇失踪的,至今尚未有他的任何音讯传来,我在接管了苏州的各项大权以后方才注意到这一点。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要想获得就必须要有付出,我历来是坚信这一个信条的,基于这种心理,我认为太宗皇帝不可能平白给我这么一个好差使,恐怕潜伏在苏州的危机远远要比我想象到的还要大得多!
现在苏州府治下,共辖有吴江、昆山和常熟三县,另外还有太湖的一半儿水域及湖上面的洞庭山岛,若说富庶,附近还真没有哪个州能比得上,这里也是丝织刺绣的天堂,苏绣天下闻名,就连京师中的达官贵人们都以身着苏绣为荣,皇家贵胄们更是看重这一点,特意在苏州设有采办处,专门与此处理相关的事务。
我翻阅了几天库存的卷宗以后,忽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苏州城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报案喊冤过了,我所看到的案卷都是前两年的旧事,而近一年来的案卷库存竟然等于零!
“咄咄怪事啊!这怎么可能?!”我发现这一点后,立刻惊讶地拍起了桌子。
若说是苏州没有乞丐没有饿殍,这我可以相信,若说是苏州城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也可以勉强相信,可是若说苏州城中竟然全年没有一起诉讼大家都一团儿和气相安无事,这我却有些怀疑了。
众所周知,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容易有是非!区区小县每年都要有几件凶杀案,更何况苏州这样坐拥几十万人口的大州,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看着这些卷宗,想着其中可能被埋藏起来的秘密,我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