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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你在海边

一坐一夜

一日千年

————冯唐

春天像是一瞬间的事，公园里的桃花刚开得满树粉红，不久，水果摊上已经摆放着毛茸茸的桃子。《瞻》的第二期里有一篇写节气的文章，作者感叹节气现在紊乱得不像话。全球的温度都在变暖，何熠风内心的温度却在越来越低。他的情绪日渐消沉，除了工作之内的话，其他时候惜言如金。工作依然兢兢业业，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周浩之找他喝茶，笑着说真正的精英要从容享受质感生活：坚持健身和运动，有固定的朋友圈子，工作虽然紧张而忙碌，但有足够的闲暇时间，重视低碳生活，有钟爱的品牌和设计风格，拥有一款适合自己、又能表达自我个性的车。

“熠风达到几点？”周浩之已经可以丢掉拐杖，在办公室内缓步走。

何熠风担心他跌倒，忙走到他身边。周浩之摇摇手，他的气色红润，笑声洪亮，已经完全从亡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在世时，他珍爱她、呵护她，她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他该放开了。国外的养子，他没有再联系，尊重他的人生。现在的他，一切都看开了，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非常充实。上午上半天班，午休后，打打桥牌或高尔夫，晚上散散步，有好的话剧和音乐会，去看一场。偶尔安排一次小旅行，不然就去郊区钓钓鱼。

“你大概都没及格吧！”

何熠风笑了笑，杯里的茶淡了。

“我对你的表现打二百分，你呢，眉头蹙着，像个小老头，对自己好像不满意。知足者常乐。我觉得你该谈个恋爱了。”周浩之突然拍了下额头，“想起一件事，我认识个好姑娘，要不要帮你介绍？”

“不用了。”何熠风站起身，桌上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呢！

“看一眼吧，说不定你就深恋上了。”周浩之特别坚持，“我有她的照片，在哪的，哦，这里！像不像一朵沙漠之花？”

周浩之也时尚地玩起微信，他打开的是一个叫杨柳依依的空间，滑动了几下屏幕，调出一张照片。一个裹着头巾，蒙着面纱，穿一件黑色长袍的女子，站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广场上，后面是一堵围墙。

“闻名世界的耶路撒冷哭墙。”周浩之指着屏幕，“这么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睛，只有心地纯善的姑娘才会有。”

就这一双眼睛，何熠风也已认出照片中的人是谁。“她现在还在那里？”海南之行后，周浩之与华杨联系频繁，有时，会聊点家常，说起儿女。

“这张是三天前的，应该还在。耶路撒冷的风景太多太密，至少得呆一周。”

中东差不多有二十个国家，几个月才能好好地看一看，回来时，是该秋天了。她说过，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城市，都会觉得窄小。她喜欢出发。人生，就是一场旅行，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方向。不需要他的陪伴，她一样可以走得更远。

无意间得知画尘的行踪，何熠风心情更低落了。他婉拒了周浩之的好意，相亲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所流行的，他不是嫌落伍，如果相亲的人是阮画尘，而是无法面对画尘见到与她相亲的人是他时脸上的表情。愕然？厌恶？冷漠？虽然人前人后，他一直说来滨江，是因为周浩之的话打动了他，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在宁城，十六岁的画尘无数次地向他描绘过滨江的四季，还豪迈地说要带他去这去那。在那时，“滨江”这两个字就刻在了他的脑海。

窗外的风景一茬一茬地更新着，像个爱俏的女子，每天变换着不同的妆容。《瞻》的第二刊，封面选的就是滨江的春景。林雪飞闲暇时，也爱拿只相机，大街小巷地跑，然后喋喋不休地对着他感叹，真是江南风光好呀！何熠风对这一切似乎无动于衷。有着画尘的滨江才是生动的，没有画尘的滨江，在他眼里，极其普通。

鸣盛连续签了几本书，一本是影视明星关于美容方面的心得，这是个天然美女，她的养颜秘笈，一直让粉丝们高山仰止。这几年，她又拿了几个奖，虽然不是什么大奖，但人气上涨。另外是一套高考素材方面的辅导丛书，何熠风一再强调，不可以东挪西凑，特地请名校明星老师编写。还有几位网络上风头正劲的作者的新书，也同期出版。有了这几本书做先锋，销量保证，何熠风才大胆签了几本小文艺风的书。

林雪飞整理着合约，叹道：“要是能签一本舒意的书，就更好了。书屋里卖的两本新书，三个月内加印六次，出版社赚翻了。最近加印的扉页上，预告她的新书在秋天也会上市，到时又是各种轰动呢！”

“你什么时候成了一钱奴！”何熠风嫌他话多，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别以为你就是清高人，你不为钱，干吗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销量？”林雪飞反驳道，然后又自我安慰，“我也就是说说，舒意能坚持给《瞻》写稿就不错了。”

何熠风眼皮跳了下，“她又投稿了？”

“昨天发来的邮件，讲的是行走埃及。埃及之美，如同惊鸿一瞥，尼罗河之旅，好像时空穿越。在埃及，你不用计划太多，每一天都会发生许多事情让你无法预测，而你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一直饱满着情绪，这就是因为这里的人，你了许不了解他们，但是他们都真实的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世界，需要你放进感情，用尽全力去行走，那么，你就会看到任何语言都苍白的风景。怎么样，我记忆不错吧！”林雪飞洋洋自得。

她看到他会打招呼，会微笑，还继续以她的方式支持他的工作，这一切说明他们没有绝交，她没有和他生气。

他宁愿宁愿她是生气着的，那样，她还是有一点在意。因为在意，才会计较。

八月，翼翔航空杂志的首发仪式放在上海的一家酒店举行的，酒店面对着黄浦江，场面搞得很隆重，大屏幕上，黎少拍的航空广告一遍遍地播放。作为顾问，何熠风也参加了。简斐然是主编，一身紧致的礼服，恰到好处的露出事业线。印学文领着她与宾客寒暄时，状似无意地搭着她的裸背。简斐然浅笑晏然，神态自若。

何熠风端了杯香槟，走到露台，璀璨的灯光下，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厦倒映在江中，随着波浪，幽幽荡漾。印学文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松松领带，咒了几声天气。“妈的，不爽，明天还得赶回滨江。”

“有什么急事？”

“荣发的邢总订婚。”

一口香槟含在口中，何熠风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咽下。“对方是哪家千金？”

印学文撇嘴，“那个混蛋这次攀到高枝了，沉市长的独生女，在国内拿过马术冠军呢！哈哈，你说她会不会把他当马驯呀！不过，真是命好。和他一比，我他妈的逊透了，晟茂谷明明白白告诉我老爸，他家女儿准备定居国外，不回来了。这明摆着是个借口，国外又不是天边，我也可以和她一块移民呀！”

这个消息，何熠风听了一点也不高兴起来，他想着，要是画尘知道了邢程订婚，该有多么的难受。想都没有想，他就拨通了那个几个月里想打却在最后又放弃的电话号码。

响了两声，那端就有人接了。“何老师好！”

何熠风心“咚”地一沉，她知道了夫子的全部含义，于是改口？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清清楚楚了。“好久不联系，你好吗？”声音像没有调音的二胡，嘶嘶哑哑。

“还行，胖了一斤。”画尘笑了。

“喝一杯水都会增一斤，这算什么胖。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