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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不少公侯伯府或世家望族时兴请些宫中退出来的老宫人到家里来教养女儿规矩礼仪,叶氏请的这位嬷嬷刚退下来不久,就已经教养了治国公府和襄阳侯府的几位千金小姐,都说她脾气温厚,教规矩的时候耐心细致,不像别的嬷嬷动不动就要打要罚的,却又能把礼数规矩教到位。
黄嬷嬷约莫比老太太小几岁,体形消瘦,一张圆盘子脸看着颇为和气,穿一件银灰色素面织锦褙子,头上也只简单的绾了支斜如意纹的白玉扁方,显得素净。
由叶氏领着先见过了老太太,二人聊了会儿,倒是投机,这样长相平凡的一个人,一说起话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举手投足都大方流畅,谦谨端庄,老太太颇是满意,连着将叶氏也夸赞了一番,安排了竹苑让人住下,地儿够大,也能让三个小的折腾开。
次日一早,赵家三位小姐一用过早点就去了竹苑报道,路上赵文宛掩嘴打了个哈欠,显然是不习惯早起,只是眼角余光一扫身后侧跟着的赵文萱勾了勾嘴角,见其精神恹恹,不痛快的时候有个比对,心情莫名就好了很多。
赵文萱在祠堂里面壁了两天,心里怄得要死,赵文雪还小,赵文宛是个没规矩的,她自小被夏姨娘教导,礼仪规矩女红样样不落,自问是府里学得最好的,这回被赵文宛连累,也不知那嬷嬷是个什么样儿的,手里的一块帕子都快被绞烂了。
“文雪,这提着的什么啊?”赵文萱眼尖,看到跟着赵文雪的丫鬟手里提着一食盒,开口问道。
赵文雪闻言,惯着一向的细弱声音道,“娘嘱咐带的江南特色点心,黄嬷嬷是南方人,喜欢吃的。”
“大夫人真有心。”赵文萱面上笑笑,继续走着,心里却是活络开了,人是叶氏请的,还搭上赵文雪一块儿学,肯定那位嬷嬷是有本事的,只是跟叶氏的那层关系,总让她觉得有一丝不踏实。
前头自顾走着的赵文宛听了对话,想的跟赵文萱是一处,对着未来的教学起了那么一丝丝兴致。
竹苑里,黄嬷嬷早早候着了,瞧见赵文雪的丫鬟莺歌提着食盒,从里头取出点心搁在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四喜棉花糕,芝麻糯米饼,都是这些年不常见的家乡味儿,视线扫过赵文雪,脸上寡淡的神色染了一抹淡淡的温和。
“夫人的心意老婆子明的,定会好好教几位小姐。只是照我看,规矩是用来彰显德化,明正伦理行止的,不是用来折腾人的,规矩要学,但也不用死学,用心即可,况且我瞧着几位小姐芝兰玉树,聪明伶俐,一定不会差了去。”黄嬷嬷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扫过几人,划过赵文萱时,后者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似乎是要挣个好印象。
人都齐了,自然就开始上课,黄嬷嬷一开始是把教学重点放在赵文雪身上,想必嬷嬷也甚是清楚各家性子,爱学的便教着,不爱学的就是拿鞭子抽估计也学不会,只依着叶氏的关系多照拂了年纪最小的文雪几分。赵文宛本就不乐意学,既然黄嬷嬷是放养政策,她撑了个头儿就去找了个软榻睡回笼觉了。
“按说女孩儿家人品德行最重,举止教养不过都是虚礼,可大凡体面人家就喜欢讲求个虚礼,可大可小,做得好未必有人夸你,做错了却不免人明里暗里笑话,姐儿们都是聪明人,应当知晓当中要紧。文雪年纪尚幼,需多瞧着,二位自个儿可得把着点儿。”黄嬷嬷谆谆道,一开口就把赵文萱想说其偏心的话给堵死了。
赵文宛闭着眼小憩,却是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耳朵里传来的讲课内容却是一份不落,若真说起来黄嬷嬷讲得还是不错的,深入浅出的把要点都先点明了,然后示范纠正,赵文萱和赵文雪做的不好,她也不生气,让女孩们自己慢慢领会。
叶氏的心思,司马昭之心,都快路人皆知了。
黄嬷嬷教学得好,又十分通情理,午间适时让人休息,自己去隔壁屋眯瞪会儿。学了几日,赵文宛百般无聊,在袖子里藏了本话本打发时间,当然也不能叫人发现了。
这天午休完毕,嬷嬷还没来,三人在教学的屋子里各自坐着,赵文雪约莫是让叶氏叮嘱过,到了点儿就坐不住,自个儿开始练了起来,赵文萱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头对这几日来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窝火得很。
赵文萱其实也不想学,可又没赵文宛的胆子,她觉得黄嬷嬷对赵文雪是如沐春风,对她可是寒风刺骨了,平日里那些个行为举止样样儿都能挑出错来,一个动作颠来倒去,折腾得不行,偏偏嬷嬷教得认真,自个儿不能说什么,憋闷着一口气。
殊不知,嬷嬷实则是一视同仁,只是赵文雪年纪尚小,无需苛刻,学成个七八分的样子便好,反倒是赵文萱自己偏偏想要拔尖,争着学好,黄嬷嬷又是个严厉的,瞧她愿学便多多指导了一些,原本是对她好的,赵文萱自个儿心思不正,愣是想歪了。
软榻上,赵文宛很是懒散地看着,时不时的瞥上一眼,照着二人的错处挑着说两句,心中颇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感。
只是那话落在赵文萱耳里那就是恶意满满了,当然赵大小姐也压根不在意人怎么想。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赵文雪是个呆愣的,没仿了叶氏的精明,完全没察觉出来,端着姿态在屋里慢慢走着,行礼,微笑,待人接物,乃至端一杯茶喝一口水都谨小慎微的,学得仔细。一圈圈的走下来,赵文萱被扰得不行,临近她身旁时忽然现了灵光,下意识地瞧瞧伸了脚出去。
“唉哟”一声的叫唤,赵文雪正小心着手里的茶水没有防备,直直扑向了软榻上的赵文宛,后者反应快,一把拽住她的同时,身上一半儿被茶水泼了个透,得亏是杯放凉了的,只是脏了衣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