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平的谢夫人送走了儿子,城楼之上,寒风凛冽,侍女为她拉好披风。
谢夫人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去的jūn_duì,似乎还能看到一马当先的银甲少年,轻声道,“我这半生,似乎都在送别。”
父兄,丈夫,儿女。
谢婉莫名心酸,却无法安慰她什么,因为她也在离她远去的路上行走,终有一日,她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好在谢夫人也仿佛只是有感而发,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走吧。”她裹紧披风,步履缓慢,到底是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千里奔波,身体还没有修养过来。
谢婉上前挥开侍女,扶住她的手。
她无法保证日后,只能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尽力而为。
谢夫人转头看着她柔柔一笑,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暖洋洋的,一直到心间。谢婉却在这暖阳之中眼底微涩,她竟在娘亲的鬓角处发现了白发。
这些日子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到底还是伤了她的身体。
“娘,”谢婉心神微动,“等爹回来了,您就和爹爹回去江南祖宅吧。”
这一刻,她是赞同先前谢景湛的话的。
江南是个好地方,鱼水之乡,风景秀丽,极为适合安养晚年。
再如何,也不得不承认,谢夫人都是能当nǎinǎi辈的人了,若非战事不断,谢景湛都该定下婚事,早早成亲生子了。
在普遍人均五十岁的时代,谢夫人已经不是壮年。
“嗯?”谢夫人眼中闪过笑意,“这么快就腻烦为娘了?”
“哪有,”谢婉才不会应下罪名,扶着她小心翼翼的下了城楼,嘟着嘴撒娇道,“您养了我们兄妹这么多年,也是该享福的时候了,爹爹已经退了下来,难道您还希望到时我们兄妹一直在身边烦您不成?”
谢夫人失笑,摇头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倒也没有反驳。
谢婉便知自己说对了。
谢家夫妻二人感情极好,虽然长年分隔两地,然有信使七日一传信,细水长流,感情一如最初。
谢婉对感情之事没什么感觉,但也曾一度艳羡过他们之间的情谊。
六日过去,边城相安无事,本来警惕的将士也都放松了些。
时至年关,将士们有家不能归,连值守之时都偶尔走神,领队感同身受,加上按照往年习惯,再起战事的几率也不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谢婉和谢夫人从军营里搬了出来,一来管家等人到来,进出军营多有不便;二来谢景湛临走之时带走了大半可靠之人,军营之中也不再安全,反而处处处于他人监控之下。
谢夫人哪会吃下这等大亏,命护卫捉住监视之人,提着他就去了幕后之人那里,大闹了一场,当天就搬了出来。
好在谢夫人早早就命管家在边城置了一处宅院,二进的院子,不大,勉强住下从长安带来的人马,同时管家还购置了住宅附近的院落,准备找人来扩建。
谢婉深刻意识到了她认知中的穷和长安勋贵口中的穷的差别。
没等管家的扩建大业进行完毕,急报就传进了边城。
按说为了避免恐慌,谢夫人这样的妇孺是不该这么快知道军情的,但无奈谢岚留下的恩德太广。
哪怕和他政见不和的人,在不危急性命重大利益的前提了,多的是人愿意救下他的妻女。
“谢夫人,吐蕃已经攻下三县,劫掠十村,最迟明日就会到达边城,还请您和令千金速速离开。”一位将军急急说道,边说边恨不得以身相代,命人收拾细软行李。
边城百姓已经在秘密转移了。
谢夫人很镇定,既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也没有要半点离开的意思,反而出乎意料皱眉问起了原因,“大军离开不过六日,三县十村,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也太快了。
来者对她的问题稍稍惊讶,闻言迟疑了一瞬,还是答道,“前三日吐蕃毫无异动,驻军警惕稍松,谁知吐蕃jūn_duì避开把守重地,潜伏在边缘村落,于两日前同时发动进攻,附近驻军救援不及,损失惨重。”
他顿了一下,语气沉重,继续道,“哪想这又是吐蕃的又一诡计,趁着驻军救援,防守松懈,吐蕃大军一举攻破把守重地,如今已直奔边城而来。”
边城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普通城池,唯一不凡之处在于运输粮草快捷,水陆皆可直达,因此谢家军营地驻扎在这里,边城对于谢家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蓄谋已久。
听完后,一瞬间,谢婉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夏朝和吐蕃达成了共识。
不然以往年吐蕃在谢家军手上的斑斑败绩,吐蕃断无可能有胆量再次将目标对准谢岚,下车后,直奔谢家军营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