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越聚越密,言澈下意识挡在林鸾面前,眼光扫过四处,左手则不住揉搓右腕,那里还藏着几发袖箭,倘若这群人中没有高手,或许还能全身而退,可万一……
正当他思忖之际,人群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传赛掌柜的话,放这两人出去。”
众人闻言满是震惊,你看看我,我觑觑你,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出条道。小路尽头,青衣翩飞,原是那日见到的小青姑娘。
“多谢。”
言澈冲她拱手作揖,拽着林鸾于一众狠辣目光中匆匆离去。
“言公子且慢,赛掌柜还有话要托我转达。”青衣婀娜挡住去路,“上次私盐案中,多谢言公子出手帮助,掩下我们踪迹,至于您的要求,我们定会全力做到。”
言澈挑起嘴角,面色冷峻:“那就烦请赛掌柜莫要食言。”
怅惘楼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言澈与小青两人身上,唯有西骓伫立楼梯上,望着那抹海棠红,眸色深沉而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好日子要到头了……
☆、中秋月
三伏过后,天气越发舒爽,蝉鸣歇了大半,也卷走不少暑意。
正阳门外,守城的署吏每人手持一笔一册,横向排开拦在大门处检验入城的商货。面上虽木讷,下笔却飞快。
临近中秋,运往城中的货物只增不减。有安心做买卖发财的,自然也有那手脚不干净的,有元宵节宫中失窃这一前车之鉴,五城兵马司上下各个都张足十二分jīng神,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有苍蝇打眼前经过也要细细打量,看看是否出身清白。
马车旁,一老吏佝偻腰背围着货物转了三圈,皱巴食指于宣纸上划过,枯槁面上纹路又深了几分,心中泛起低估:怎么又是烟火?比起往年,这分量已正正多出三车,今年的中秋宴,礼部那到底置进去了多少银两?
斜眼瞥向领头余管事,他却早已与城门当班的攀谈起来,窄袖内鼓鼓当当,笑着直往那人手中塞。老吏鄙夷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这几车东西到底混了多少油水。
可这些又同他何干系?再有几日就能得旬假同家人好好聚上一聚,想想外孙女那张讨喜的小圆脸,心中的不平衡感便淡去好些,摇着头提笔在纸上批了几个红字,算是放行了。
月亮一日圆似一日,团圆的气氛将京城浓浓裹挟入怀。
言母早在一个月前就在李记定下月饼,因是常年与这些贵人打jiāo道,店铺的伙计各个jīng明狡猾似狐狸,一见“言”字顿时喜得合不拢嘴,片刻不敢怠慢,头批月饼刚出炉就快马加鞭送进了言府。
月饼虽到了,可吃月饼的人却都不知道哪去了。言怀安忙着cāo持宫内御前的护卫部署,每一处都亲自把关,生怕宴会上出岔子。林鸾和言澈被指派去巡视承天门,忙得脚不沾地。言母则应下旨意,为赴宫里中秋晚宴做着准备。
这一日,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吉庆街上就已有心急之人争相开始放鞭pào。一波接着一波,噼里啪啦惊起半条街犬吠。宫中更是热闹,处处花灯高挂,莹莹亮起橘光,远远眺望,竟不逊色于那天际月lún半分。
御书房内小窗半敞,夜风送香,携来外头细碎欢声笑语。朱轩凝眉,抬手轻揉额角,挪了挪身子继续览阅奏疏。
最近东厂那头活泛得紧,隔三差五便会发落些坏规矩的官吏,递上来的折子明里暗里还不忘对锦衣卫含沙shè影一番。朱轩笑笑,将折子丢到一旁,又拣起另一篇,上头文字笔力苍劲,墨迹渗透,一看便知是言怀安的字迹。面上虽不说什么,可字里行间却盛满了对东厂抢功之举的不满。合上折子,圆月正好落进窗中,朱轩兴致被挑起,歪在榻上玩味地观赏起来,鹬蚌相争,他只乐得做那渔翁。
“皇上,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走。”
大踏步迈出殿内,宽袖于夜风中猎猎作响,似远方吹响的号角,幽月之下,他自有自己要走的路。
先皇尚简,即使是宫宴也不许太过铺张奢靡,朱轩袭位后亦保持了这一习惯。于百姓眼中,这是位心系子民的好皇帝,因为他一上位便着手减免徭役赋税;于百官眼中,这还是位勤勉的好皇帝,宵衣旰食整顿官制,于公于私从不偏颇;可于太后眼中却不然,因为他自登基已三年有余,却至今仍无子嗣!
内殿女眷宴席上,瞧着各家命fu身边或多或少都跟着那么一两个rou嘟嘟的小娃娃,太后面上虽笑得和煦,可心里的醋坛子早就打翻,酸麻至全身,凤眼时不时扫过旁桌坐着的嫔妃,满满皆是怒意。
几位美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继续端出温婉模样同旁人说话,心中却叫苦不已:太后娘娘明鉴呀!并非吾等不愿生养龙子,实是咱这位皇上太素了些,说是为了给先皇守孝,不近女色,这一守就是三年,吾等也委屈呀!
主殿上,这位罪魁祸首朱轩却怡然自得得紧,只在宴会开始前简单讲了几句官面话,便静默在上方兀自斟饮。适才入席前曾在路上同长公主打了个照面,虽有过准备,可当最后希望落空时,心里头仍旧掩不住失望了会儿,她果然没有来。
一曲舞毕,外头圆月也跟着徐徐攀上殿檐,同他们一道赏玩。
隔着醴酒香氛,朱轩瞧见一袭玄衣端坐在靠门角落处,只偶尔同旁桌人笑谈了几句就又转向外头,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还有人注意到了他,只见殿上一艳丽舞姬媚眼总爱往那处飘。于礼而言,这并不合规矩,可朱轩瞧着有趣便不多言,兴味地打量起二人。
言澈到底是言澈,依旧面色如常自斟自酌,宁愿将头对着身旁横rou满面的中年男人,也不肯多看那曼妙佳人一眼。觉察出上方投来的视线,他便不紧不慢抬头冲朱轩恭敬颔首,举杯仰尽杯中酒,继而又将杯口横置扬眉一笑,极尽张扬,恐怕世间除了他再无第二人敢于帝王前如此越矩。
朱轩却并不在意,淡笑着隔空与他对饮一杯便随他去。目光扫过殿上一众美姬,个个身姿婀娜眉目清丽,招惹得下方男宾喉中干涩直guàn酒,可他却提不起多少兴趣。指尖不住摩挲着白瓷杯沿,似有心事。
适才对饮,他心知肚明,那并非君臣之礼,而是两个男人间的平等对弈,至于这赌注……朱轩不由笑出了声,这人可真是有趣,只是次偶遇何必紧张至此。他是一国之君,倘若真有非分之想,即便是十个言澈又能拿他如何?他想要的,就从未失手过。
而此时,皓月清辉下头,林鸾正背倚着承天门的高墙,秀眉拧成大大的川字。自那日从无归道回来,她便再难安眠,心中忐忑,冥冥之中总觉着有大事要发生,却又说不出个首尾?指尖不住揉搓,心绪早已飘远。
难不成真是自己看花了眼,错将路人当做秋夫人身旁的高手?还有那怅惘楼,似乎姓赛的老狐狸很看重那处,上头究竟藏着些什么?
刷的一声,烟火zhà响天际,想来东华门那处已经等不及要好好热闹一番。
烟火、烟火……垂眸瞧了眼指甲,她又想到了旁的。私盐一案,因是东厂有意抢功,移jiāo文书时自己也赌气掩下了些事情:查验赃物时,她曾在雪白盐粒中瞧见几撮黑色粉末,似乎并非普通尘埃……
“在想什么呢?”
赫然一声大吼震在耳畔,仿佛夏夜惊雷猛然落地,也就林鸾早已习惯某人的无聊行径,换做旁人只怕要吓破胆。
“散宴了?”
“不曾。”
“那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清辉之下,少年同少女一道背倚着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