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段星泽就躺在书房的罗汉床上,听见声音原本还想要装睡,可是脸上的故事滑了下来,顿时与父亲来了一个面面相觑。
段鲸走到床边,帮他把故事书捡起来。
“星泽,爸爸来接你了,想不想爸爸。”
段星泽却哼了声,把头一扭:“你为什么要来?我不想看见你!”
“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爸爸现在不出国了,回去以后陪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不好。我才不想回去,我早就跟林爷爷林奶奶去过游乐园了!反正你也懒得管我,我也不要你了!”
说着,段星泽气鼓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段鲸。
段鲸哑口无言。平日里面对公司几百号人面不改色的他,竟然拿一个七岁的孩子没有办法,真是一物降一物。
父子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书房门被敲响了,林幼清随即推门进来。
“……星泽,起来吃饭。”
听见林幼清的声音,段星泽一股脑儿地爬了起来,故意躲过段鲸,跑出门去。
段鲸一脸无奈:“这个小猴子怎么就能被你们给收伏了。”
“他在我家倒是从不作妖。”林幼清笑道,“来吃饭了。”
作为著名的海滨港口城市,q市的海鲜的确是名不虚传。林幼清的继父在退休前更是当地一家百年酒楼的大厨,因此这一顿虽然是家宴,却也做得色香味俱全。
正如林幼清刚才说的,林家俨然将这一顿饭当成了迟到多年的谢师宴,各种好酒好菜都朝着段鲸招呼。酒是林爸放了好多年的贵州茅台,一打开就浓香四溢。
段鲸不太爱喝酒,过去应酬的时候,经常有林幼清和一干手下在前面替他挡着。可眼下这顿饭,林幼清却不怎么说话,只娴熟地帮着段星泽剔蟹肉剥虾仁。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酒过三巡,林爸的酒劲也上了头,红着脸拉着段鲸聊起了家常。
“说起咱们幼清这回回q市。我还真挺替他感到可惜的。你说咱老两口现在耳聪目明、能跑能跳,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他偏偏要放弃这么好一份工作,跑回来和我们挤在一起,真是……”
“……爸!”
林幼清尴尬地抬头:“说好了不提这件事的,怎么又忘了。”
“哎,对、对!”
林爸红着脸,又要给段鲸满上:“幼清回来也好,安安稳稳的,再找个好姑娘,早点给我们抱孙儿。”
“……”段鲸没有接话,只用余光去观察林幼清的反应。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剥着虾的手停顿一下,却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饭桌上忽然出现了冷场。
还是林妈心思细腻,圆场道:“段老师,您别听我家老头子胡说。其实只要孩子好,他在哪里、做什么事,都没有关系。”
“对、对!是没有关系。”林爸也红着脸附和上来:“这不是星泽太可爱了,害得我都想抱个孙子了……话说起来,星泽好像还有个弟弟?”
“对,他是双胞胎,还有个弟弟叫辰风。现在和他妈妈在美国。”
“我没有妈妈。”
一直乖乖待在林幼清身边的段星泽忽然抬起头来:“我的妈妈也变成爸爸了。”
“……”
林幼清手一抖,将筷子上的虾掉在了桌上。可段星泽一脸天真的表情,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林爸和林妈更是没有心理准备,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段鲸解释道:“他们的妈妈和我离婚以后就去了美国,在那里做了变性手术,并且重新组建了家庭。”
段星泽还不忘追加一句:“我有两个爸爸,但是辰辰还是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
“……”
林爸与林妈面面相觑,旋即又齐刷刷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都什么时代了,这种事儿也不算稀奇……来,吃菜吃菜!”
好端端的一顿海鲜大餐,突然间变得食不甘味。这之后,宾主双方也没有再牵扯类似话题,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午餐。
下午一点到两点是段星泽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趁着这段空档,林幼清陪着段鲸前往附近的宾馆。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午后开满樱花的街道上,任花瓣在周遭翻飞起舞,却各怀心事,没有情绪去欣赏。
“对不起。”林幼清首先道歉:“我爸他喝酒之后就爱说胡话。有些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段鲸摇头:“不关你爸他们的事,明显是星泽在报复我。况且比这更糟糕的场面我都经历过,根本算不上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反问林幼清:“你真的是准备回来结婚生子的?”
林幼清没有立刻回答,他将目光转向路边的樱花树。
“至少我爸妈迟早会这么规划。”
“那你自己怎么打算?”
“瞒吧,能瞒多久就多久。”
“然后到瞒不住的那天怎么办?妥协,还是离开。那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反正我打死也不去祸害别人。”
林幼清发出一声苦笑:“也许可以学学段老师你,找个同样需要用婚姻来作为伪装的姑娘,然后生两个试管婴儿。”
“我不认为这是多好的办法。纸包不住火,该离得还得离。这一点,我名义上的前妻看得比我明白。所以她走了,去过她真正想过的生活。”
“谁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但那也是奢侈品。至少现在的我还享受不起。”
林幼清笑着叹了一口气,然后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