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说自己与温阳年岁相差既大,又只是在同一个诗社中唱和过,素日并无来往。”
“嗤……素无来往?公公可知道,温阳当初曾……”他说道这里,又假装一副难以出口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当初他还在郡守府之中的时候,那冰雪之姿,谁敢冒犯?等黄郡守去世之后,他便一落千丈了,要在之前,温阳哪敢对他有什么表示?恐怕他连温阳是哪根葱都不理睬!可黄家一倒,他就处境不妙了……”
黄梓瑕随口说道:“他毕竟是个举人,也并无人会欺辱他吧。”
“对啊,可是温阳下手的机会就多多了,不是么?”
看着齐腾那诡异的笑容,黄梓瑕只觉得胸口一阵作恶。半晌,才说道:“是,这个作案的动机,说得过去。”
“就是嘛,平时大家都是看到的,在是诗社之中被占个便宜啊,起个哄啊,一个大男人嘛,有时候气头上来了,能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公公您说对不对?”
“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温阳又为何会与傅辛阮殉情?他素日可以去轻薄一个男人,又与一个女人殉情,这岂不是很奇怪吗?”
齐腾顿时无语,许久,才结结巴巴说:“有些人……那个,也不好说……”
黄梓瑕又微微一哂,不再与他说话了。
眼看时候不早,众人一起举杯,替夔王贺福完毕,便一起到小榭之中观赏歌舞。
水边早已排下歌舞艺人,看见他们来了,笙箫琵琶顿时齐发,一时打破静夜,热闹非凡。等他们落座,又先上来一场莲花舞,二十四个年少娇艳的官伎手捧莲花,旋转齐舞,一时热闹非凡。
李舒白、范应锡与周庠在最前面坐下,黄梓瑕、张行英伺候在李舒白身后,周子秦和范元龙坐在周庠与范应锡身后,王蕴与禹宣、齐腾、西川军几个副将、郡守府几位参事坐在后面。
笙箫合奏,莲花舞正在继续,王蕴却站了起来,向着后面的水边台阶走去。
黄梓瑕正给李舒白斟茶,感觉到他的身影微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却只见禹宣跟着他走向水边。在融融泄泄的和乐气氛中,他们两人走到水池边,站在那里,临水并肩而立。
她心中升起些许疑惑,手也缓了一缓。
李舒白也侧头看了一眼水边,低声说:“去吧。”
黄梓瑕诧异地看向他。
“我也有好奇心,想要知道他们这两个人,会在一起说什么。”他附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她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恋人,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说话?
黄梓瑕默然放下手中的杯盏,放轻脚步,向着台阶边走去。
说是码头,其实只是系了一条棠木舫聊作意思而已。水榭前的平台很大,池塘却很小,水底的大花缸中种了几缸睡莲,池水清凌凌的,在池边悬挂的灯笼之下,可以清晰看见水底的青砖纹路。
灯光将水波的纹路清晰映在水边的王蕴和禹宣身上,他们身上波光粼粼,在黑夜之中带着一种透明感。
码头边只有灌木,黄梓瑕弓着身,刚好能藏身。她又不想让自己走到水边偷听的模样太明显,只好走到灌木后就停下了脚。幸好晚风吹送,他们在上风处,话语虽听不得全部,但大多都落在了她的耳中。
王蕴的声音在风中徐徐传来,依然是那种柔和的嗓音:“幸会。”
“王都尉,幸会。”禹宣的声音在风中清清冷冷。
王蕴却只随意一笑,靠在栏杆上说:“禹学正在这边生活了三年多吧?想必对于这里的一切,是非常熟悉了?”
禹宣默然许久,才说:“是。”
“虽然我身为梓瑕的未婚夫,却从未来过蜀郡,也从未踏足她生活过的这个郡守府,之前,一直引以为憾。”他说着,偏过头看着他,问,“听说出事的时候,她住在花园之中,应该就是那边那座小楼了?”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小阁,见禹宣默然点头,他才笑道:“我身在京城,但对于她的事情,还是常有耳闻,毕竟——她是我期待了多年的未婚妻子,我自然会时时关注。”
所以,禹宣和黄梓瑕都知道,他对于他们之间的传闻,定然是一清二楚,巨细靡遗。
禹宣向他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这几日在节度府中,我曾听齐判官说起过你。节度使范将军似乎也十分赏识你,他还问我,是否认识你。”王蕴的声音缓慢从容,在他的身后缓缓传来。
“不敢。”禹宣只低声说了这两字,并不作其他回答。
“我也只能说我并不熟悉你,只是在京中听过你的名字,有点印象——毕竟我确实不认识禹学正,无法为你引荐。”王蕴轻轻笑了笑,说,“范将军似乎有意要邀你入府任职,不知你是否有意?”
禹宣说道:“多谢王都尉好意。今日晨间,我与齐判官遇见,他也对我提及此事,但我已经推辞了。”
“哦?禹学正对仕途无意?”
“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禹宣的声音很低,但这简单的两句话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决。
王蕴低笑,说:“然而,你已经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难道还想抽身离开吗?”
禹宣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