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说:“你出身良好,根本不会下里巴人的粗鄙之语,混迹jūn_duì之中还能保持这样个性的人,十分稀少。而当年庞勋的部下,都是流民戍卒,更是绝对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
他咬牙不说话,只狠狠盯着她。
而黄梓瑕毫不在意他的直视,蹲累了就顺势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手中匕首却不离他的脖颈片刻:“还是乖乖从实招来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派你刺杀夔王的,又是谁?”
他听着她的胁迫,却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如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的来历,可我却知道你是谁。”
黄梓瑕用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比划着,问:“你说呢?”
“你半夜三更埋伏于草丛之中,我想你的姓氏应该是草头。你我相逢于寅时中刻,寅字去头加草为黄,你姓黄。”
“拆字拆得不错。”她说着,翻转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只不过我认为,你是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逆推出来的,不是么?”
他笑了笑,只是脸皮发僵,笑得十分难看。
“看来你们对夔王颇下了点心思,连他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我,身份也已经被你们摸清楚了。”她冷笑道,又重新逼问俘虏,“说,派你们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反问:“你说呢?”
“你是京中来的,又有岐乐郡主与你们合作,很显然,你们是朝廷势力的一支。但对岐乐郡主能如此不管不顾,想必也并不在乎皇室脸面,并非皇室宗亲……”
“猜错了,派遣我来的,就是天下第一人呀。”他随口便说。
黄梓瑕回头看了李舒白一眼,见他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才瞪了他一眼:“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怎么就不信呢?”他口气轻松自然,眼中甚至还有戏谑的光彩。
黄梓瑕皱起眉头,压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紧了一紧:“皇上还要夔王平衡朝中势力,制约王宗实,怎么可能如今就自毁长城?”
“哦,因为王宗实公公已经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了——你身为夔王身边的小宦官,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他完全不在意她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利匕首,还在啧啧称奇,“像你们这样,对于政敌的情况一无所知,真的好吗?”
“像你这样胡言乱语,挑拨夔王与朝廷,又真的好吗?”她皱眉道,但也不再问下去,知道并无结果,于是将他又重新堵上嘴,回身到灌木丛边,却见李舒白睁着眼睛,一直都在听着他们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太懂如何刑讯逼供。”
“不要问了,就算你杀了他,他也不会说的……他要保护的,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李舒白说着,缓缓合上自己的眼,“你去对他说,让他帮我打三短一长四声唿哨。如果他不肯的话,你就告诉他一句话——陇右,白榆下,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黄梓瑕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走到那人面前,将李舒白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他。
他怔怔地靠在树下,望向李舒白的方向,见他并未有什么动静,才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低声说:“我如今身体虚弱,不知还能不能打出唿哨来。”
搞得他身体虚弱的罪魁祸首黄梓瑕,毫无愧色地蹲在他面前,用匕首指着他的胸口,给他解开了束缚着的双手。
他苦笑着看她,然后伸手放在唇边,撮口而呼。
饶是体力不济,这几声清啸依然声振林樾,隐隐传出数里之遥。黄梓瑕将他的手再度绑上,转头四望,只见松涛阵阵之中,密林里一匹黑马如箭般疾驰而来。
“涤恶!”黄梓瑕站起来,激动之下,忍不住要去抱它的头——这一夜折腾下来,忽然觉得,有一匹马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依靠。
涤恶对她不屑一顾,直接忽视了她伸过来的手,硬生生从她的身边擦过,只径直奔向李舒白。
黄梓瑕无语地回身拍了它的屁股一巴掌,却见它提起后腿作势要踢自己,赶紧往后跳了一步逃开。还在郁闷之中,却听到有人低声笑出来。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俘虏在笑。虽然只有那么一声,她却忽然觉得有点熟悉的意味。
她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的模样。但那张死板的扁平脸上,实在找不出自己记忆中存在的痕迹。她在心里想,如果周子秦在的话,按照他的那个什么观骨理论,是不是能看出这个人的真面目?
但转念又一想,周子秦那个人,连她是假冒宦官的女子都看不出来,哪能寄予什么希望?
等回头看见涤恶俯下头在李舒白身上轻轻蹭来蹭去,一扫那种凶神恶煞的气势,又不觉想了想自己的那拂沙,想到她受伤陷落在灌木丛中的哀鸣,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由分说先走到那个俘虏身边,塞好他的嘴巴之后,狠狠踢了他两脚。
他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之后,把脸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