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愣了一下,将那张纸拿出来,在冷月的光辉之下展开。
那上面,诡异的龙蛇篆写着李舒白的生辰八字,在他的生辰之上,写着六个大字——鳏残孤独废疾。
而此时此刻,冷淡的月光照亮了那六个字,更照亮了那一个圈在“废”字上的血色圆圈。
废,颓败枯萎,生机缺丧,自此,再无回天之力!
她茫然将那张符咒又塞回他的衣中,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心口有万千利刃刺入,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冷汗从她的后背涔涔而下。
世事如此可怕,真没想到,他们下午还在说起的符咒预兆,竟会在今夜,赫然成真!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无法逃脱?
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她只觉得这黑暗的山林越发可怕阴森起来。可这深林之中,不可知的未来之前,能让她依靠的人已经失去了力量。
他说,黄梓瑕,接下来的路,得交给你了……
是的,当时她答应了他,说,放心吧。
她在心里,又再次将这句话应了一遍。她守在他身边,不时探一探他的鼻息。她要确定他的气息散在她的指尖,要确定他的肌肤温热,才能安心地暂时松一口气。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坐到腰酸背痛,她重又缓缓躺下,蜷缩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腕,一直感受着他脉搏的微弱跳动,才能闭得上眼。
已经是凌晨时分,她困倦无比,却无法睡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惊醒。夜风清冷,她感觉到他的肌肤似乎有点凉,偶尔惊悸。她知道他失血太多,肯定全身发冷,可又不敢生火,怕火光引来敌人。
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能一点点靠近他,小心地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帮他暖回一点点。
这样亲密的姿势,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要是被人发现了,估计要成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洗清的污嫌了吧。她这样想着,却还是一动不动地抱着他,未曾松手。
她摸着李舒白的手腕,感觉着那虽然虚弱却始终还在继续的脉搏,正在呆呆出神,却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
她的耳朵贴在地上,尽力地贴近,听到那边的马蹄声。
疲惫凌乱的起落,略显错乱的蹄声,显然他们已经搜寻了一整夜。而现在,他们终于来了。
幸好,蹄声显示,他们已经被丛林分散,来的不过只有两三匹马。
可即使只有三个人,她与李舒白,又如何对付?李舒白如今这样的情况,又怎么能经受得起在山间颠簸奔逃?
她跳起来,狠狠地抽了涤恶一鞭。正倚树休息的涤恶长嘶一声,暴怒地喷着鼻息向她撞来。
黄梓瑕压低声音,抬手指向前方,说:“跑!快跑!”
涤恶吃痛,箭一般向前疾驰,越过山涧,向着前面黑暗的山林急冲而去。
而她将地上的李舒白尽力拖起,藏到溪边灌木丛之中,自己蹲在他的身边,屏息静气,睁大眼睛看着外面。
两骑马匹从后面的山间冲下,越过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向着前方涤恶奔逃的方向追击而去。一人率先追击,另一人搭上响箭,向着前方射去,一点火光在黑暗的夜空之中向着前方画出一道明亮的光线,如同一把弯刀划开了夜色,一闪即逝。
她又在灌木丛后静静地等了许久,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到,周围一切安静如初,她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从灌木后出来,只能坐在李舒白身边,将刚刚忙乱中移位的草药又给他紧了紧,看见他后背的血没有再渗出来,才略为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外面的小溪。
这一看不打紧,她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
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她藏身的灌木丛之前。
他手里牵着一匹马,显然也是追击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跟着那些人追击,反而留了下来。
而此时,他正站在月光之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月光已经西斜,从他背后逆光照过来,他脸上蒙了黑布,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黄梓瑕一时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昏迷的李舒白身边。
他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李舒白,然后压低声音,缓缓地说:“夔王李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