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喜儿已经拿起筷子自顾地吃了起来,可是吃了一会,突然发现父亲根本没动,而是一直在奇怪地盯着自己看。
“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陈喜儿担心地看着父亲问道。
陈跃进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女儿的脸,可是病痛的折磨已经使他丧失了做多余动作的能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便又心有无力地垂了下来。
“喜儿,你恨爸爸吗?”
“爸,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爸,我干嘛要恨你!”陈喜儿有些奇怪地看着父亲说道。
陈跃进心中叹了口气,女儿才十六岁,在这个本应无忧无虑、享受大好青春的年纪,却过早地担负起了生活的重担,不仅要天天洗衣做饭,还要寸步不离地照顾自己,这让陈跃进一直满怀亏欠。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陈喜儿不管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怨言。
“为了治我的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害得你连学也上不成,爸爸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陈跃进无神的眼眶中开始泛红了。
陈喜儿说道:“爸,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对起对不起的?再说了,我的成绩本就不好,上不上根本就无所谓的!”
陈跃进的目光,此时正盯着身后的墙壁。
上面贴满了学校颁发的三好学生奖状,从小学到初中,几乎贴了整整一面墙。
这些奖状一直是陈跃进心中的骄傲,但同时又是他此刻心中的一根刺。
他很清楚女儿在说谎,从小到大,陈喜儿在学习上一直很刻苦,成绩也一直很好。即使在辍学照顾自己的这段日子里,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学。
有时候在深夜十一二点,她的房间里还在亮着灯。
这种情景,陈跃进在出来起夜的时候,已经看到好多次了。
可是让陈跃进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不是陈喜儿中断的学业,而是自己死后她的归宿问题。
因为不是亲生,自己的老伴对她一直心存芥蒂,几乎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女儿来看待。
不管她做的再好,再懂事,老伴也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
有时候犯了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小错,也会遭受无情的呵斥与打骂。
陈跃进心中很担心,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老婆就这么不知收敛,很难想像,等自己长眠之后,陈喜儿的生活会变得多么艰难。
“喜儿,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活着看到你出嫁的那一天。”陈跃进十分难过地说。
听到这里,陈喜儿一下子慌乱起来,抱住父亲风烛残年的身体,眼圈泛红道:“爸,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跃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痛,浑浊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喜儿,爸爸死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唉,爸爸没用,没办法带给你幸福的生活……”
“爸,我不要听,我不要听!”陈喜儿捂着耳朵,拼命地摇着头。
“好,爸爸不说,孩子不哭了!”陈跃进捧起她的脸蛋,心疼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笑道:“为了喜儿,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爸,你一会好起来的。”陈喜儿梨花带雨的脸蛋上、露出坚毅而自信的表情。
陈跃进心中一酸,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一睡不醒。
可是他却不敢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陈喜儿,以免让她伤心难过。
“喜儿,你扶我起来,爸爸要送你一件东西!”
“爸,什么东西呀!”陈喜儿坐着没动:“还是吃过饭再说吧,一会饭就凉了。”
“不,一定要再在给你!”陈跃进很坚持,颤颤巍巍撑住桌子站了起来。
陈喜儿无奈,只好搀扶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椅子上搀了起来。
陈跃进看了看厅堂上摆的那架老式座钟,上面显示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正在邻居家搓麻将的老伴恐怕快要回来了。于是他不敢耽误,在陈喜儿的搀扶下,走出屋子,径直来到了摆放着咸菜罐的墙角处。
“喜儿,来,你帮我把这两个罐子挪开!”陈跃进以不容迟疑的坚决口吻说道。
虽然不知道父亲要做什么,但陈喜儿不敢违逆他的意思,马上蹲下身子,很吃力地将两个咸菜罐往两边挪了十几公分的距离。
“还不行,再挪一点!”陈跃进指着右那边那罐子说道。
陈喜儿哦了一声,又往右边挪了近半米之后,陈跃进才点点头:“好了,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一直病恹恹的陈跃进突然精神了许多,他双手握着铁锹,在原来菜罐摆放的位置,一掀一掀地掘了起来。
“爸,你这是在干嘛?”陈喜儿奇怪地问道。
“这里埋着咱家的宝贝!”陈跃进面色凝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