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女人。
在看清那个中国女人的面容后,谢楚清瞳孔猝然缩小,脸色也在刹那间白了下去,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复确认了几遍。
另一边,周媛手上拿着一条麋鹿图案的围巾,蹲下身抱过小男孩,嘱咐了两句后给他仔细围了上去。小男孩穿着连帽的棉质小夹克,一头褐色的小卷发七棱八翘,跟小猫一样抱住了爸爸的腿,周媛笑着低头说了两句,小男孩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jiāo谈的声音离得太远,谢楚清并没有听仔细。
但已经不要紧了。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此刻她站在道路边上,锥骨的寒意从头凉到脚尖,脑袋一片空白。
她想要知道的一切答案似乎都不重要了。
这是她的亲生母亲,会呼吸,会说话,看起来过得很好。
谢楚清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恍惚。
生老病死都有预兆,这么长时间来,她已经在心里接受了她母亲去世的事实,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或许在她心里早就在自欺欺人,即使真的找到了,地址上的“周媛”也不是自己的母亲。
老一辈有个说法:情之所至,能生死rou骨,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对一个人的思念到了深处,或许能起死回生。而谢楚清再见到自己亲生母亲以后,才明白这句话是反过来的。
一个女人,在异国他乡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个体贴自己的丈夫,还生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儿子,她不会记起来自己曾在多年前抛弃过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生离死别是无奈,起死回生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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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天光一层层倾轧下来,泰晤士河边的大本钟准点响起了钟声。
这个城市终年雨水连绵,冬天下了雨,空气更是湿而冷,谢楚清靠在红色的电话亭里避雨,发了半天的呆,才发现一直震动的声音来自于自己的手机。
她回过神接了电话,低低地:“喂?”
雨下得很大,噼啪作响地敲打在电话亭上,蜿蜒的雨水顺着透明玻璃渐渐流下去,像在流一场哭不完的泪。顾行听见声响,合上文件看了眼表:“你现在在哪里?”
谢楚清靠坐在电话亭的角落,透过玻璃看到了不远处的英文路牌标识,报了一个地址。
半小时后,她看见顾行撑着伞站在了电话亭外,身上只穿着件衬衫,连大衣都没套。
lun敦周日的下午六点多,下着雨的天色极其晦暗,街边的商店早早地休业关了门,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鲜红的双层巴士从灰色的路口穿行而过。倾盆大雨下,没有一个人会去注意街边的一个电话亭。
电话亭内的空间很狭窄,顾行收了伞走进来,跟着蹲下身来看她:“吃过饭了没有?”
他没有问她出了什么事。
“还没有。”谢楚清此时的反应比平时要来得慢,她怔怔地看了顾行半晌,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顾行。”
“嗯。”
“你给我五分钟好不好?”她看起来竟然有点无措,“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
她蹲在角落里,身上的毛衣半湿着,围巾已经被解开扔在了脚边,已经湿透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真的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就不是冷静五分钟的事情了。
顾行将谢楚清拉起来站好,拨开她耳边湿了的黑发,捧着她的脸,半强迫地让她抬头看自己:“过了五分钟以后呢?”
过了五分钟以后她打算做什么?继续一个人待在这里再过下一个五分钟?
“……”谢楚清愣了愣,“我不知道。”
借着电话亭内的灯光,她的眼睛湿润而通红,眼角下的泪痣也跟着鲜明起来。顾行一直会想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声音低沉地开口道:“你一个人躲在电话亭里什么都做不了,逃避不能让你脱离现实,其实这些你比我要清楚。”
谢楚清茫然地看着他,一直来强装的镇定在此刻消失殆尽,冷静也在渐渐崩塌。
半晌她后退一步,小声道:“别bī我了……”
他还想要她怎么样?
她的亲生母亲重建了完整的家庭,有着幸福的生活,她即使不逃到这里躲起来,又能做什么?上去笑着打声招呼,说一句“你好,认识一下,我是被你遗忘了多年的女儿”?
周媛抱着小男孩的那一幕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愣怔地看着顾行,终于明白从刚才到现在她心里一直的慌乱无措来源于谁。
那么久以来她在两人间维持的平衡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谢楚清突然意识到,这一刻她和顾行间的关系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粉饰太平了。
“顾行。”沉默良久,她出声,“我做不到。”
顾行看她。
“亲情都能是过眼云烟,爱又能维持多久呢?”谢楚清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相信你,也对自己没有信心,与其两个人一直这样勉强维持着没有结果的关系下去,还不如就算了。”
没有结果?他的目光已经暗沉了下来,打断了问她:“这些都是你真正的想法,还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
谢楚清答不上来。
她的脑海太乱了,本能地想撇开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就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她狠下心,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不想见到你,我们还是”算了吧。
话还没说完,谢楚清就猛然被一把按在了身后的电话亭壁上,她的后半句话还在喉口,下一刻那人就顺势欺身而上堵住了她的chún。
顾行紧扣着谢楚清的腰将人抵在角落里,她的下巴被bī迫着抬起,闭着眼承受这灼热而接近凶狠的吻。
电话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已经看不太清玻璃外的景物,雨幕吞没天地,像是只有这个狭窄的地方还有人。
对方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吻得狠了,谢楚清本来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也被bī着流泻出来。换气的间隙,她额头靠着顾行的肩膀细细地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楚清的毛衣淋了雨,正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一片冰凉。而她现在与顾行身体相贴,后者下车的时候没套大衣,此时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衬衫,她喘气时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体温。
“我说过,我不介意你所有的怯弱或消沉,也不介意看到你最难堪的样子,”他太熟悉她,所以知道现在她又想独自一人把自己的自尊包裹起来,就像六年前那样。顾行声音低沉,“你说再伤人的话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们不能算了。”
顾行在bī她。他非要不择手段地撕开她表面佯装的硬壳,一寸寸地、残忍地将她内里的脆弱柔软bào露在他面前,bào露在一个异国他乡的电话亭里。
谢楚清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没有接顾行的话,而是喘口气抬头,揪着他的衬衫仰头也狠狠地回敬了过去。
她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