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里, 服务生已经换了第三杯拿铁上来了。孟和言接过咖啡道了声谢,一向看起来平易腼腆的脸色有些惴惴。他观察了谢楚清几眼,张了张口,又yu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是医生,见过大大小小的生离死别的场面, 病人家属什么反应的都有,只是这回谢楚清的反应实在让他有些摸不准。
前两天医院里刚走了一个上年纪的病人,是陈年旧疾引发的急xing心梗, 抢救了一晚上还是没抢救回来。
那场手术正好是孟和言主的刀, 而后病人的女儿来医院办理手续的时候两人多聊了两句,他才知道逝者先前也是从医的。还是怀和肿瘤医院的医护人员。
病人叫汪鹂。怀和是私立的医院,医院倒闭以后汪鹂就赋闲在家当起了家庭主fu,她在怀和上班的时候有纪录的习惯,在医院接受治疗的这些天, 她还会把当年的医护日记拿出来翻看。所以孟和言跟着情绪不稳定的家属一起收拾病房时,也看到了那本日记。
孟和言是负责汪鹂病情治疗的主治医生,后者女儿在收拾遗物时红着眼给他翻看医护日记, 他没翻几页,就扫到了周媛的名字。
机缘巧合来得突然,接下来的事情要查下去就简单得多了。
谢楚清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抄了一行英文地址,边缘已经被磨旧起了皱。她低眼将目光停在那行字上,眼睫微垂,白皙的手指摩挲了下纸面,看不清眼底神色。
她已经保持着沉默快十分钟了,手边的咖啡也凉了一半,隐隐散着nǎi脂的醇香。
孟和言打量着她的神情,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当年谢小姐你母亲……出院以后就被送出国外治疗了,虽然说是出院,但还和原来医院的医护有联系至少和我那个病人还在联系。”
“第二年过年的时候你母亲寄过一张明信片,被夹在那本医护日记里面,我抄了地址记了下来。”孟和言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病人家属对你母亲也有点印象,说是后来你母亲就没什么消息传过来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地址可能……”早就变了。
想了想,孟和言还是没把话说死:“要是谢小姐你想找,也不是没有可能。”
“……”沉默一阵,谢楚清才开口,“我知道了。孟医生辛苦。”
孟和言忙不迭摆手:“谢小姐不用客气,我能帮上忙是最好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他只好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扫了眼。
谢楚清的肤色本来就白皙,现在看上去更是白得不像话,连血色都尽数褪去,只有chún被咬出明显的殷红。一分钟后,她将写着地址的纸叠好收了起来,终于抬眼看向孟和言,微笑着略一颔首:“谢谢。”
身为外科医生,孟和言一直觉得向病人家属宣告死亡是残忍而不得已为之的事,生命在病痛前脆弱如浮苇飘蓬,能挽救回来是大幸。
而现在lún到他向谢楚清宣告她母亲的可能存活后,他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和成就感。
孟和言甚至有种错觉,他不是在宣告谢楚清母亲的存活,而像是在直接宣判她的死亡。
什么样的母亲会这么多年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宁愿被误认为死了也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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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窗外鳞次栉比的幢幢大厦亮起了灯。
李唐绪刚陪着几个客户开完小会,脸都快笑僵了。等到他拿着文件敲开顶层办公室后,看到他的顶头上司还岿然不动地在看文件时,终于忍不住了:“顾总,我特别想采访下您此刻的心情。”
他都快焦头烂额了,顾行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坦然的?
自从老爷子反复病重后,就把逸丰集团慢慢转jiāo给了顾行。
董事会那几个高层也不是吃素的,最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老爷子在转权的动向,所以还没等老爷子把手上那部分股权转给顾行,老狐狸们就开始暗自私下里联合起来打压这位未来的新掌权人,想方设法地想分到点老爷子那70%的原始股。
李唐绪把手上的文件拍在了桌上,从小吧台处拿了瓶酒,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原来在董事会上明争暗斗也就让他们去了,这回直接想动逸丰科技,无中生有地说财务造假,他们也真敢下得去手,消息一放出来逸丰科技的股价都跌成什么样了?”
逸丰科技是逸丰集团的子公司,即使有财务危机也不会对总集团有多大影响。
重点是,顾行是逸丰科技最直接的管理人。
这一招既不能影响那帮老狐狸的利益,也能很好地打压到顾行。
窗外黑幕沉沉,远处隐约有灯色闪烁。顾行闻言放下笔,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来,嗓音低缓而沉稳:“谈的怎么样了?”
“已经找了最好的财经公关公司,你让我送的合同也签了。”李唐绪顿了顿,才低声继续,“必要时候可以用点灰色处理方法。”
顾行“嗯”了一声:“明早我会通知开一场会,现在不急。”
李唐绪闻言放下酒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还不急?
光今天逸丰科技的股价就蒸发了个天文数字,他要是顾行得疯不可。
真是上司不急急死下属。
李唐绪重新端起酒喝了两口,绕到了办公桌前,也不急着跟顾行谈正事了,反倒是苦中作乐地问起了别的:“我听魏一说,老爷子去找过谢楚清了?”
顾行笔上的动作一顿。
“老爷子不仅在商场上有一手,等以后不做生意了,说不定还能在什么刑侦科商业罪案调查科上有些成就。”李唐绪感叹,“不说别的,就说昨天他给你的那份资料,看架势,就差没把谢楚清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都查清楚了。要不是早知道老爷子是欣赏谢楚清,我还以为他要bàng打鸳鸯呢。”
那沓资料李唐绪只是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具体写了些什么,不由有些好奇:“资料上写了些什么?”
对方的话像是让顾行想起了什么,他微侧过脸来,修长的指骨敲了下桌面:“我不知道原来你现在还很闲。”
“……”啧,太小气了,就听不得别人问半句他家那位的事。
李唐绪没问出点什么,不甘心地又补了句:“现在老爷子还欣赏谢楚清,也想费心思从中拉拢你们。但我特别想知道,要是哪天他改主意了,反对你和谢楚清了怎么办?”
“唐绪,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办公室内灯光堂皇明亮,顾行的眼眸却深浓。他合上文件,将签字笔chā回笔筒里,后半句却低了下来,李唐绪有些没听清他的话。
他说的是:“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别人又怎么控制得了我?”
有句话说,得失皆天定,忧喜总归命,知天知命,守之为幸。
而对于谢楚清,他的得是她,失也是她,是忧是喜都来自于她。她越不抗拒他的亲近,他就越得寸进尺地想要bī近些,人本xing贪婪,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多。
如果他舍得,也许他真会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