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影进入药店的内堂,见内官宗仪正借着药店后堂的笔墨,在自己的册子上写着些什么。此时正是下午,后堂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枣木几案后面的男人衣着整洁,面白无须,一只握笔的手白皙细致,若是不认识的人见了,也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谁能想到这样气派的人只是公子的内院管家呢?
听见张影进来,宗仪头也没抬的随便问了一声:“前面那些杂碎清理干净了么”
“当然已经干净了,倒不知是哪里来的这帮人,好像还挺有来头,请的都是好手,不过到了咱手里,再能上下翻飞,也扑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张影显见是已经处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件,手上心里都是熟门熟路。
“那公子也回来了?公子说了他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出去吗。”宗仪这一问倒并不算是僭越,作为府里实际上的大管家,他确实要对公子的去向和去意有个大致的了解,毕竟事事都要他cào持准备。
“公子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院子里。”张影迟疑了片刻:“说起来也奇怪,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这些年来虽然鞑靼那边跟大梁一直没有大战,但到了冬季多少还是会有小队人马时不时的凑过来打草谷。按照惯例,为了安全起见公子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要留在黑水格斯的。”
“眼见着天就要彻底冷下来了,估计离第一场雪也不远了。公子却一直在山东境内兜圈子,也不知道准备什么时候回黑水格斯。咱们这次出来带的人手也不算多,若是回程的时候不巧碰见打草谷的鞑靼人那可是不妙。”
“你这是说自己怕了吗?”宗仪手下的字不停,揶揄了张影一句。
“我当然是没什么可怕的!鞑靼人也不太可能会绕到黑水格斯后面来。只是那新来的边将周世翔向来跟咱们公子不太对付,我是怕万一有事,咱们处理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张影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公子和鞑靼那边的关系,总是敏感一些,倘若真是万一遇上,处理不当,又要连累公子被说三道四,那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不是了!”
宗仪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正色对张影说:“这件事情我会同公子去说,这些话咱俩之间聊一聊没有关系,但咱们这些下面做事的,到底还是要守住自己的本分,不该说的话不该猜的事,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若不是因为今年公子的行程实在让我猜不透,我也不会跟你提这些的。”张影连忙辩解:“我虽然是个粗人,但这些事我还是有分寸的,也从来没有在公子面前提起过半分。今日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咱俩能商量一下,路上可能会不太平。除了京城那边派来的杂碎,难免会有些鞑靼人要牵扯进来——未必是真的鞑靼人,但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是没有错的。”
“你考虑的很是周全,这样吧,下次若是有自称是鞑靼那边来的信使,咱们先拖延片刻看看,不着急带到公子那边去。上次是咱们疏忽了,好在没出什么大纰漏。”
“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影早就想问了:“那次我刚好领了罚不在公子身边,后来的事是听下面的人说了一些,但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事。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秘事,能不能?”
“告诉你倒也无妨,公子对你向来是最为信任的,只是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罢了。那日来的鞑靼人,自称是公子的舅舅”
张影听着宗仪把事从头到尾说完,心里已经知道公子今日那把弓是从哪来的了——原来是公子生母的遗物,难怪公子今日看着神情古怪,又难怪那些人问什么太后的事,公子一脸无动于衷了。
“现在鞑靼那边,还是当年行三的那位,势力最大吧?”自从老汗殡天,几个儿子便谁都不服谁,二十年前那一场混战也没分得出个你死我活来,只能带着各自的部落四散而去,割地为王。谁都没有想到当年因为部落兵强马壮而呼声最高的长子巴特尔,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巴图,不仅当年没能一鼓作气定下大业,在后来十多年的拉锯战中,也不曾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当年因为性子深沉,身体又柔弱而被老汗不喜的三儿子乌力吉却在两方势力的夹缝中崭露头角,并在前几年春天一场争夺水源的战斗中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
等到巴特尔和巴图双方恍然惊觉时,乌力吉这曾经柔弱的yòu苗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大到他们难以撼动的地步了
“乌力吉就是那人的同胞哥哥?”张影想了想,求证地问到。
“没错,所以那日来的鞑靼人,自称是公子的舅舅派来的。虽然这说法不合大梁的礼制,但从鞑靼那边说,好像倒并没有什么错。他带来了一些公子母亲的遗物——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其他就是转达那边的话,说是十分挂念之类的,倒是没说什么多余的。但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念头,现在还不知道。”
“既是这样,那他们必然还会再来的。现在看来公子对那边的人似乎并不是十分反感,如果公子执意要见那边的人,咱们也不好拦着,但这件事最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