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行,咱们撤吧。”回到家,坐在况且的书房里,周鼎成注视着况且,不忍地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况且脸上现出那种不堪负荷的表情,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弯了腰。
“撤?绝对不行。没事,我只是忽然感觉有点累,我还很少有累的感觉呢。”况且苦笑道。
他平时几乎没有累的时候,毕竟不干什么体力活,每天只是悠闲度日。曾经感到疲惫不堪,还是被意外传送到萧妮儿老家的那一次,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筋疲力尽。
他给左羚研究药方的那一年,倒是每天都非常繁忙,但只是脑力似乎不够用的感觉,睡上一觉或者静坐一两个时辰就又充满活力了,而不是现在这种全身心的疲乏。
“这当然,习武的人很少有到极限的时候。你虽然不习武,可是你练的那些功法在耐力上可能更佳。”周鼎成傲然道。
很久不在江湖行走,他是很多年不知道自己力量的极限,也没尝到累的感觉了。
“说实在的,不行还是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目前的情况,坚持下去未必就能有好结果。”周鼎成又劝道。
他明白况且的心思,留在北京,无非是想拼出最后的结果,拿到皇上对建文帝当年追随诸臣的特赦令。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从成祖的儿子仁宗时,大臣和皇上都有这个意思,但不过是浅尝辄止,没人敢越成祖划定的红线一步,其后英宗更是赦免了建文帝两个被软禁几十年的儿子,却也没敢大赦追随建文帝诸臣,更别提平反昭雪了,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他心里认为况且向皇上上奏放开海禁,实则就是取得特赦令的先声,既然太祖宝训都可以更改,那么成祖的遗诏也就并非是神圣不可动的天条。只是这一步走的还是太急,太冒险了,如同是把自己脑袋放在铡刀下的赌局,一旦输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周鼎成的言下之意是,在形势未见明朗时,上上策就是溜之大吉。这也是趋吉避凶的不二法门。
“到了那一步再说吧,现在还不到谈撤的时候。”况且还是摇头,他有他的底线,只要刀没架在脖子上,他就不会后退,即便真的刀架脖子上了,他也会再看看有没有翻盘的机会,不到、山穷水尽,他是绝不甘心放弃一切,远走海外的。
“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总有种虎落平原被犬欺的感觉,咱们在南京那时候,苏州府不用说了,就算是应天府吧,什么时候来找过麻烦?到了北京,却被顺天府盯上了,我哪里得罪他们了?!我就是不信这个邪!”况且一拍桌子怒道。
“这个你就说错了,南京跟北京能一样吗?不一样啊。在南京,中山王府能主宰一切,实则就是陈老夫子和魏国公说了算,应天府当然不会找你的麻烦。不过中山王府也就是对南京、凤阳两京以及苏州这一带能完全掌控,对杭州府只能掌控一多半吧,至于两广、福建,那就鞭长莫及了。云南那是沐家的天下,比中山王府还霸道呢,朝廷都得借沐王府来行使权利。北方就不一样了,是被朝廷完全掌控在手里的,可是朝廷的事谁来掌控,没人能完全掌控,强势如先皇,也只能勉强掌控着,许多事也不能完全做主,现在更不是皇上或者哪个大学士能掌控得了的。另外,顺天府也不同于应天府,地位要高一格,别说你只是张居正的幕僚,就是他儿子犯事,顺天府一样有权查,有权抓。”
周鼎成做过多年朝廷中书,官虽不大,对朝廷上层生态环境却比一些知府、布政使了解得还多,看得更透。
况且想了想,失笑道:“也是,我可能在苏州、南京霸道惯了,忘了这里的环境了。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衙内气了?”
“要说衙内,你算是吧,陈老夫子的弟子、女婿,怎么也算得上衙内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可是老夫子的衣钵传人,是理学陈派的少宗师,这个地位可比衙内高多了。我想皇上给你个锦衣卫指挥使当,也许在宫里还偷着乐哪,这可是把一个理学少宗师抓来给他当警卫了。要知道,当初先皇可是许给老夫子大学士高位的,老夫子竟然没有理会。”周鼎成笑道。
况且一摸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么说 我被皇上骗了?”
“也谈不上骗吧,毕竟你刚起步,跟老夫子当年的身份和身价都不一样,但你将来真的成了理学大宗师后,皇上睡梦里都会笑醒的,你那是自投罗网。”周鼎成又笑了。
“拿酒来,听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些兴致了。”
况且想起自己在南京时的几件荒唐事,现在觉得有些可笑,先是为了左羚把一个将二代打得差点不能自理,更把几个恶仆打残了,这倒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他不懂技法,出手不知轻重,一怒之下未免就下手狠些,过后不但啥事没有,那个将二代的老爹还得去中山王府求情,害怕算后账,因为这个将一代是武城侯的手下。
过后这事一点风波都没有,南京也是有言官的,却没人说一句话。
随后一件事还是为了左羚,他带兵一夜间奔袭二百多里,到了凤阳,这事按说不算什么,因为他这次可是一个人都没打,也没闹什么乱子,可是私自调遣将兵这是大事。jūn_duì没有兵部命令,是不可以擅离防区的,否则就是违纪,要受军法处置。更别说他一个白衣秀才私自带兵了,若说他想造反那是冤枉,但按照军法来说,造反这一条完全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