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牵着一头黑色的驴子踏进铜锣镇的时候,恰是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被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镶嵌了一层绚烂的金边,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着熙熙攘攘的人声,勾勒出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嗯,是个好兆头。
陆池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一阵香风浮动,有人撞了他一下。
“抱歉啊,借过借过。”是个身形窈窕的姑娘,穿着胭脂色的罗裙,从他身边匆匆挤了过去,头也不回。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看样子竟是冲着不远处那户正办着喜事的人家去的,陆池刚下山,许是太过无聊了,竟然下意识就牵着驴子跟了上去。
此时那厢花轿正好刚刚落地,有顽皮的孩童一涌而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围上前讨要喜钱,新郎官被围得寸步难行,还好媒婆早有准备,赶紧吩咐厮撒铜钱,“快快快,别误了吉时。”
新郎官在媒婆的帮助下好容易脱了身,正准备去踢轿门,却陡然身子微微一僵,仿佛是察觉到了背后有杀气袭来,他僵着脖子回过头,便对上了一双闪着怒火的眼眸唔,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此时大概已经万箭穿心了吧。
“诸逸之!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可真是对得起我啊!”那姑娘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双手叉腰,扬声怒道。
左邻右里兼门口围观的宾客都诡异地静默了一下,被唤作褚逸之的新郎官面色顿时有些复杂,他沉默了一下,道:“阿柯,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莫要胡闹了”
“你你竟然还说我胡闹?你要成亲为何不同我说,你明明答应过我的”那姑娘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仿佛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施姑娘你不要闹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啊。”一旁,媒婆赶紧笑着来打圆场。
“回头再说?回头他都已经成亲了我还说什么啊!”那位施姑娘气呼呼地瞪了那媒婆一眼,没好气地道。
媒婆被她这话噎住,索性不理她了,只扭头对那新郎官道:“褚公子,吉时已经到了,你别误了吉时,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搞砸了,老婆子我对不起你爹娘的请托也就罢了,可别伤了你爹娘的一片爱子之心。”
新郎官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他低低对那施姑娘说了一句,“别闹了,回头再同你说”,便转身走向花轿,准备去踢轿门。
那姑娘见状,气呼呼地伸手便要去拉他。
新郎官狠狠捏了捏袖子,头也不回地甩开她,大步走到花轿旁,踢了轿门。
仿佛为了证明他此时的决心,那一甩的力道极大,那姑娘一时不防便被推得摔了出去。
一路尾随而来的陆池见状上前一步,恰好托住了她,入手只觉一片香软,他扶她站稳,略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道:“冒犯了,姑娘。”
姑娘恍若未闻,只气冲冲地瞪着那新郎官,新郎官却一副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再没敢回头看她一眼。
吹打声又起,刚刚僵住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她站在不远处,瞪着那新郎官扶了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下了花轿,瞪着他们双双走进诸家那张灯结彩的大门直瞪到眼睛都酸了,这才忿忿地收回视线,有些失落地转身准备回去,结果刚一动脚,却是“嘶”地倒抽了一凉气,差点一pì股坐地上。
还好身旁有人扶了她一下,她借着那一扶的力道站稳,抬头正欲道谢,却在看清眼前这人的模样时微微恍惚了一下,她原以为贺家喜饼铺子的少东家贺可咸就是铜锣镇里长得最好看的人了,也担得起“面如冠玉”这四个字,待如今才知道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啊。
眼前这人形貌之昳丽,着实罕见。
“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铜锣镇吗?”她呆呆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陆池一愣,“何以见得?”
“若非公子头一回来铜锣镇,我不可能不知道铜锣镇竟然有公子这般好看的人。”她说着,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还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陆池轻咳一声,竟被她这番直白的言语说得有些赧然。
“是,在下今日刚来铜锣镇。”
“那公子是准备在铜锣镇长住呢,还是只是路过?”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扑闪了一下,又追问。
不知为何,陆池竟诡异地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到了殷切的期待。
“唔大约会住一段时日。”
“太好了!”她眼睛一亮,顿时欢喜起来,“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陆池。”
唔,刚刚那诡异的期待感果然不是错觉吧。
陆池有些不明白她在欢喜什么,明明刚才还十分伤心的啊。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陆公子若有娶亲的打算,可到东街居家坊的施家找我啊!”她面带笑容,十分热情地道。
找找她?
他若要娶亲,找她做甚?
陆池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松开了搀扶她的手猛地后退一步,这这这这才头一回见面,现在山下的姑娘都是如此奔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