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段时间,研究组用遍了所有的方法,江亭的异能却始终没有被触发出来,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焦虑,但看到方宜臻始终镇定平静的神情,心里的焦躁又被安抚了下来。
现在方宜臻无疑成为了他们的jīng神支柱,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他在,什么困难最后都会迎刃而解。
江亭不知何时起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之中。
仪器显示他身体的一切数据都很正常,但是他始终都没有醒过来,蜷缩在绿色的培养液中,就像一个没有一丝安全感的小孩一样。他身体机能得以正常运行全靠培养液供给养分,一旦把他从里面拿出来,他的器官就会迅速衰竭,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死亡,除非他清醒过来。
所以这项研究暂时进入了死角,他们只能等着江亭醒来。
方宜臻每天都守在研究室内,而罗行因为时常要离开基地去执行任务,所以他们鲜少有私下相处的时间。
半月后,人类临时总指挥部发布了局部地区强酸性持续性降雨的通知,降雨范围正好囊括了a基地,出于无奈,基地领导人决定放弃基地,带领所有异能者迁移。
a基地人员众多,而预测到的降雨时间就在第二天凌晨,所以众人没有收拾大包小包的行李迁移,只携带了必需品,很快就在基地外集合了。
会议室内,方宜臻倏地站了起来,沉着脸道:“什么叫放弃实验体?”
在场的都是基地内把握决策权的上层领导,被他森冷的目光一盯,都不由有些心虚。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最先开口:“江教授,实验体的状态你是最清楚的,一旦离开了培养液和供给营养的仪器,他马上就会死亡,显然,带他一起迁移是不现实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但是把他留在基地里,也许还会有生存的机会。到时候降雨结束,我们可以再回来搜救他。”
方宜臻按捺着怒气:“这场酸雨腐蚀性有多强想必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如果把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眼镜男当即厉声回道:“难道要为了他拖慢迁移时间吗,这么多异能者等在外面,江教授要分清轻重!治愈系异能者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找,而且实验体到现在也没有触发异能,早就该废弃了,白白浪费那么多人力物力!”
会议室中气氛剑拔弩张,其余人都缩起了肩膀努力减低存在感,罗行当即站了起来,按住方宜臻的肩膀:“教授,先不要急,会想到办法的。”
方宜臻看了他一眼,罗行鼓励安抚一般捏了捏他的肩膀,用眼神表示他会跟他站在同一边,方宜臻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揉了揉眉头,平静地说:“再给我一个小时。我去想办法,如果不行……”
他静默片刻,没有说下去,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罗行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疾步向研究室走去,罗行小跑几步跟方宜臻并肩:“教授,你有办法吗?”
方宜臻面对他当然不会有所隐瞒:“没有。”
罗行眉目一凝:“那你……”
方宜臻扭头看他:“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他的,如果他走不了,那我也不会走的。”
方宜臻死不了,当然不会畏惧什么酸雨,但他一想到也许小孩会在降雨期间醒来,知道自己被所有人遗弃后可能出现的表情,他就觉得心里难受。
就算最后也保护不了他,至少让他知道,他的爸爸并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他步伐急切地往研究室走,突然颈后传来一下重击,当即砸的他头晕眼花,不敢置信地转动着眼珠子看向举起手刀的罗行。
“你……”
罗行面露纠结,紧紧抱住了方宜臻瘫软的身体,良久后低声道:“对不起,我更在乎你的安全。”
*
江亭漂浮在培养液之中,偌大的研究室空无一人,只有仪器运行时发出的滴滴声。
他嘴chún嚅动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串气泡,片刻后,他鸦羽般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皮缓缓分了开来。
绿色的液体蒙在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球表面,他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透过液体,外界似乎有些扭曲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空无一人。冷清地好像这里是个被全世界遗弃的角落。
他紧贴着玻璃壁往外看,研究室的门紧闭着。他心想,也许现在是晚上吧,爸爸应该去睡觉了。
他抱着膝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全身麻木,依然没有人来。
爸爸出事了吗?
还是在跟罗行在一起?
他们……好像关系很好。爸爸都不怎么来看我了。
江亭闭着眼,过了不知道多久,外界传来异响。
淋漓淅沥的雨声越来越响,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向房顶。
天花板映出了水痕,很快被腐蚀出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洞,白气氤氲,嘶嘶声令人头皮发麻。
江亭眼眸紧缩了一下,这是什么?
他不安地伸展开身体,但由于在玻璃罐中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酸雨在地上积起一滩,所有的仪器都被破坏,电弧滋滋乱跳,而玻璃罐的底座也紧接着被腐蚀成了一滩铁水,培养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没有了空气供应,江亭的肺部就像被大力挤压一样,窒息的痛苦还有死亡的恐惧令他双眼布满了血丝。
不要,我不想死,我还没见到爸爸……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你在哪里?
你又骗了我,你说过会陪在我身边的……
培养液流光了,江亭像一尾脱水的鱼一样趴伏在地上,强腐蚀性的液体流经他□□的身体,滋滋的冒着白气。灼烧般的疼痛令他脸色惨白,皮肤被腐蚀殆尽,露出内里猩红的血肉。他无意识地开始呢喃着江泽的名字,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拼命的挤压撕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绝望笼罩了他整个人,那双浓墨一般的眼中逐渐染上一抹扭曲的血色。
就这样死去吗?
他不甘心。
他要……把爸爸抓回来。和他一起。
再也不分开。
*
方宜臻意识回拢的一瞬间就脸色苍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罗行正好坐在床边,马上出手摁住他的肩膀:“教授!”
方宜臻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到骨节都泛起了白。他急红了眼问:“江亭呢!”
罗行静默片刻:“对不起。”
方宜臻双手松了力,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他会恨我的。”
罗行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开口。
方宜臻抵着脑门出神了好一会儿,问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在哪里?”
“已经出了a省了,现在在中途休息。降雨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开始了,估计持续一周,到时候……”罗行顿了顿:“到时候我会派人回去搜救江亭的。”
方宜臻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后言。
他们都知道,连续一周的酸雨,能把整座基地都腐蚀地没了痕迹,江亭怎么可能还有命活着?也许现在,他就已经死了。
“你出去一下吧,我想自己坐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