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蔼蔼, 车子在香樟如盖的林间公路上轻快飞驰。
蜿蜒过一方缥缈的路段, 视野豁然开朗, 山水深处有人家,几座小楼隐隐约约在静谧如画的湖边。
车子在一幢青砖斜顶的小楼前停下,门口的石板小路延伸到岸边,连上一段湖边栈道。
“我的礼物是不是太随便?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下车前,林欣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口,秀眉轻皱, 微微鼓着桃腮碎碎念。
陆渊顺势把人拉进怀里,女人香倾入鼻端, 他轻轻阖眼, 陶醉地吻她发丝,“不会。她眼光特别好,和我一样好。”
林欣噗嗤出声, 眼波流转, 恼他一眼,心头的涟漪缓和了些许。
这是苏城边上的湖, 是很出名的景区,位置独好, 四季风光各异, 景区的商业在湖的对面, 喧嚣被一潭碧水隔开, 独留了一片依山傍水的宁静。
这儿房子的市值远比不上在江城市中心独辟出一隅幽静、恢弘讲究的陆家宅子, 但独占一片山水, 一般人家也承受不起。
下了车,林欣跟在男人身后,看着他从后备箱取出礼物。
“欣欣。”
有人喊,温婉中透着几分欣喜。
林欣心砰砰地回头。
池宛从石板路款款走来,一身深色印花常服,外面披了件短外套挡风,脸上没有妆,肌肤凝白细腻,眉眼带了弧度,宛若被风吹皱的湖泊,粼粼的波光柔和地漾开。
林欣长睫紧张地颤了颤,“阿姨。”
池宛眼前一亮,步履都轻快了些。
都说这个小姑娘长得妖孽,迷人很有一套,池宛看过视频和照片,不置可否。但真人俏生生站在眼前,她心都化了。
美眸含星,俏鼻小巧,樱色红chún盈盈带笑,比妖孽美得多,一颦一笑透着仙气。
欢喜完,池宛心头咯噔。
小姑娘怎么还喊阿姨,眼看就结婚了。
池宛也就没说什么,心想小姑娘可能很多年没喊过妈,对这个词大概有排斥,迎过去拉住人,“手这么冰。”
扭头瞥儿子,池宛责备地嗔,“小渊啊,你怎么让欣欣穿这么少就出来,好看是好看,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
林欣腼腆弯了弯chún。
她故意臭美的,穿了条nǎi白的裙子,为了显得乖巧些,没穿高跟鞋,踩了双圆头平底小单鞋,秀发扎成丸子头,外面加了件镂空的针织,出门前还给苏雯发过照片,确定是长辈喜欢的清纯款。
陆渊关上后备箱,刚要回答,两个女人已经自来熟,亲昵地手挽手进屋。
他眉梢弯下,跟了上去。
屋里是原木色调,客厅中央是同色系的深色沙发,地上还摆了坐垫,角落的边柜放了束淡怡的剑兰,乍看颇有江南风韵,低奢中透着丝禅意。
“少爷带少nǎinǎi来了?”
有人端着茶具从厨房出来,四十多岁的中年阿姨,身材微发福,一笑,脸上褶子浅浅,满是慈爱。
“小琴,给欣欣拿件我的外套。”池宛温和地吩咐,回头看林欣,“这是琴姨。”
林欣微微颔首,“琴姨,你好。”
琴姨哎了一声,倒上茶,乐呵乐呵上楼。
池宛拉着林欣坐下,她坐单人沙发,林欣坐在长沙发,陆渊舒展地靠在林欣身旁,手搭沙发靠背,若即若离地把人拢在臂弯中。
林欣剜他一眼,坐得笔笔直,小声喃,“礼物。”
池宛看着小两口,嘴上忍着笑,眉梢弧度更深了些。
林欣接过礼物,打开包装,眼底深藏了分忐忑,推到池宛面前,“阿姨,这是我做的陶瓷花瓶。”
池宛要什么有什么,买贵的她不见得喜欢,说不定还对林欣落下个挥霍她儿子的钱的印象。所以,林欣坚决不买贵的。
池宛拿出花瓶,仔细端详,眼睛跃了层熠熠的光,“欣欣,你手真巧,谢谢你。”
棕色的陶瓷小瓶,外面是手绘彩釉,寥寥几笔生动地勾出池塘和婉约的睡莲。
林欣轻轻呼了一口气,俏颜舒展,眸中笑意浅浅。
上次陆老爷子的生日礼物,她设计了样式,找人织了件几百块的手工毛衣。后来听老爷子生活秘书说,他喜欢得不得了,巴不得冬天快点到。
她这才想到做手工送给池宛。
“手还疼不疼?”陆渊拉过她小手,小心翼翼揉了揉。
林欣秀眉浅蹙,杏眸漾开潋滟的水色,嗔他不合时宜。
“做花瓶烫到的?”池宛眼尖,瞧见她中指上有块小红印。
林欣抬头,甜甜笑开,“没事,就一点点,好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得体有度,池宛越看越欢喜,琴姨正好下楼,她接过衣服,递给陆渊,“山里气温低,我给欣欣煮点姜汤去,鼻子红红的,看着要感冒了。”
林欣正想婉拒,不自觉地打了喷嚏,“”
陆渊给她披上外套,旁若无人亲了亲她脸颊,“我去吧,妈,你坐着。”
林欣长睫扇了扇,被他亲过的地方晕开淡淡的绯色。
长辈在场呢。
池宛眯眸,瞧了瞧儿子,微微一愣。
陆渊慢条斯理迈步,冲琴姨明媚一笑,“琴姨,你也坐。”
琴姨张口结舌,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又看看池宛,下巴差点惊掉,“太太,少爷说他要去下厨哎。”
“不行,我得去看看,别烫着了。”琴姨转瞬就爽朗笑开,小跑着跟进厨房。
池宛摇摇头,佯作受伤,眸底却满是柔情,“欣欣,小渊对我可没对你好,白养他了。”
“没有的事,他对阿姨可上心了,做花瓶就是他的主意,说阿姨你喜欢花,画上带你名字的画,你一定喜欢。”
林欣嘴上得体,颊边隐隐的酒窝悄悄然泄露了她的甜滋滋的小心思。
池宛稍稍倾身,亲昵地替她把衣领叠了叠,又把敞开的衣襟仔细扣好。
林欣微微一惊,身子僵了僵,恍惚了一瞬。靠的近,她能闻到池宛的香,似乎是刚从院子里侍弄过花草,是很清新自然的味道。
“路上累了?瞧瞧眼睛,有点血丝。”池宛打趣,“去睡一会,小渊的房间琴姨早收拾好了,特地换了张大床,到饭点我去喊你。”
她声音柔,像春日的暖风拂过,林欣垂眸,眼眶微热。
林欣的确累了,昨晚辗转反复睡得不好。面对池宛和都面对陆家其他人,她的心态不一样。她不是腼腆怕事的人,对陆老爷子,她甚至怀了一丝对待猎物的征服心。
可池宛是陆渊的母亲。母亲这个身份,让她不自觉地怯步。
她自然而然把秦慕青作为参照物,要讨好那样的人,她怕自己连陆渊都不想要了。
池宛看着她眉梢眼角的倦色,笑笑拉起人,“走,睡一会去。”
林欣脑子里装着有的没的,反应过来,已经被拉进房间。
池宛掀开被子问,“睡衣带了吗?穿阿姨的?”
林欣摇摇头,脱下刚刚穿好的外套,“谢谢阿姨,和衣眯一会就行,我还想陪阿姨说说话呢。”
外套是件黑色小西装,休闲而时尚,当季大牌的主打款,陪她的白裙刚刚好,琴姨很有眼光,应该是从池宛的衣柜里特地给她挑的。
池宛虽然搬出了陆家宅子,跟隐居一样,穿着用品低调归低调,依旧是很jīng致。
说话间,林欣又打了两声喷嚏,池宛连忙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床边,眼梢溢出些许动容,“那阿姨陪你说话,等你睡着再出去。”
陆老爷子怀念早逝的太太,孙女陆岚长得跟老太太有几分相似,老爷子格外宠爱,而对陆渊,老爷子的宠爱远不及陆岚的十分之一,池宛咽不下这口气,处处跟老爷子对着干,对儿子也格外严苛,要儿子什么都比别人强。
老爷子跟池宛暗示过,盼着她给他生一个孙女,而池宛其实也想儿女双全,可她置气,偏不想遂老爷子的愿。
丈夫去世后,她性子平和下来,离开陆家的漩涡,清净了,她偶尔也会想,有个乖巧的女儿说说贴心话,那该多好。
现在来了个儿媳,也不错。
池宛把情绪都隐到眸底下,给林欣掖了掖被角,怕她不适,“可以吗?欣欣。”
林欣眼神闪过一丝无措,半张脸钻进被子里,声线带了鼻音,“当然可以。”
妈妈哄睡觉这种事,她没经历过。
窗帘没拉,微风扫进来,顺带送进几缕清透的阳光。
池宛侧脸浸在柔光里,眼里的温柔更浓郁。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是岁月特别眷顾的一小撮人,姣好的面容依旧颇具风韵,不仔细,寻不出半点时光淌过的痕迹。
和秦慕青倒是有点像。
林欣暗暗扫了池宛一眼,心刚刚掀起一角,又悄然平下去。
除了同样相貌年轻,池宛和秦慕青还真不一样,她眉眼沉淀着的底气和从容,是后者没有的。
林欣捂着被子,听到池宛低低地问,声线微绷,隐隐的紧张融在其中,“欣欣,你是真心喜欢小渊吧。”
池宛心里有数,但就想亲耳听一听。
林欣点点头,“阿姨为什么这么问?”
池宛凝视她湛清的眸子,拭了拭眼角,眼底情绪微澜,“阿姨太喜欢你,怕你甩了他。”
林欣眉眼弯下,噗嗤出声。
池宛拨了拨她颊边碎发,笑容渐渐绽开。
她还没搬出陆家宅子前,意气风发,可没少折腾儿子的婚事。她喜欢的儿媳,是既聪明能干,自身能力足够在事业上给陆渊搭一把手,又有不错的家世撑腰。
虽然以陆家现在的地位,陆渊根本不屑女方的助力,但人生浮浮沉沉,谁能料得到以后的事,指不定哪天,女方的背景能在关键时刻帮陆渊一把。
要是那时遇上林欣,她兴许会给小两口折腾点事出来。
现在,丈夫离世,她痛彻心扉,身外物基本都放下了。难得儿子遇到喜欢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神骗不了人,也是真喜欢她儿子,她打心底高兴,了却了一桩心事。
“阿姨,阿渊小时候是什么样?”
林欣歪着头,迟疑了一下,鼓鼓劲蹭了蹭池宛帮她撩发丝的手。
温热细腻,让人格外安心,和陆渊抱她时心跳耳热的感觉完全不同。
池宛眉眼的弧度更深了些,手搭上她脸颊,轻轻揉了揉,“他啊,可让人头疼。”
顿了顿,她轻轻叹了口气,“也怪我,从小就用别人家的孩子给他压力。”
林欣瞳孔悄然放大,小脸茫然,“他不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吗?”
陆渊虽然有矜贵公子哥的臭毛病,时不时还弄出些sāocào作。但平心而论,他的能力和素养,一般人望其项背。
林欣就没见过他有做不成的事。
池宛笑靥盎然,似乎很受用,“待会你睡醒起来,一边看照片阿姨一边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