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脸色青青白白,一脸懊恼模样的罗明宣,清楚他已经心领神会,不免暗道此人确有其才。
“将军只需散播褒国将士整装待发,yu乘虚而入,取道零陵攻打炎疆的消息,那头脑简单的炎疆将领阿可莫自会方寸大乱,转头对付零陵,届时褒国见炎疆大军压境,必会派重兵增援零陵。他二虎相斗,将军一来可解青州之围,二来可坐收渔翁之利。”
顿了顿,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拱手淡声道:“此乃臣‘引祸零陵,借刀杀人’之计。”
空气静了片刻,紧接着响起如雷的赞声。
“兰相此计果真不费一兵一卒,妙啊!”
“本以为军师之计无人可出其右,没想到兰相更胜一筹。”
“那是,兰相是何许人,天下第一yin谋家机辩的得意门生。”
夙丹宸听到周围cháo水般的赞叹声,心里美滋滋的,好像是夸赞他一般。
子卿真厉害。
炀帝鹰眸中闪过一丝jīng光,看向殷庭,笑道:“朕的丞相比之爱卿的军师,如何?”
殷庭英俊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早闻兰相神机妙算、智多近妖,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兰子卿看了眼一旁紧紧抿着苍白的chún,一言不发的罗明宣,秀雅的眉挑了挑,道:“将军谬赞。”
炀帝似乎格外高兴,除了犒赏功臣殷庭,罗明宣外,还赏了兰子卿据传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用过的文房四宝,不过被他谢绝,反而求赏一柄兆丽进贡的短匕。
那短匕匕鞘由黄金锻造,鞘面上镶着七颗名贵的蓝色宝石,瞧来jīng美绝lun、熠熠生辉,匕身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的确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习武之人,无不对它爱不释手。
不过兰子卿一介文臣,要来又有何用?
炀帝似乎心情格外愉悦,也没有多问,便从腰间取下短匕,随同文房四宝,一并赏给了兰子卿。
大赏过后,兰子卿退回席,一旁再也按耐不住的夙丹宸跳入席中央。
“殷叔叔!”
殷庭听到声音,愣了一愣,看着眼前蓝袍玉冠、玉树临风的青年,旋即反应过来,激动道:“是小宸啊,多年不见,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炀帝笑道:“还记得当年宸儿哭着闹着要随你一同前往边疆。”
夙丹宸俊脸红了红。
“没想到当年身边缠人的小淘气包如今也长成了英朗不凡的儿郎。”
“殷叔叔……!”
“哈哈哈哈哈……”
兰子卿听着他们一边谈论夙丹宸的儿时,一边打趣说笑,心里蔓延出一股强烈的嫉妒,冷着脸,坐在一旁独饮独酌。
有人的脸,比他还要冷。
已经入席的罗明宣,沉着秀颜冷冷盯着席前正蓝蟒袍,墨发玉冠的青年,目光yindu如蛇。
兰子卿注意到他那副模样,雅致的眉目轻轻蹙起,片刻后又松开,chún边透出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在三人的叙旧没有持续太久,等夙丹宸问完殷庭为何昨日未归,害他在城门口白白站了一天的问题后,炀帝便挥了挥手,叫二人先行入座,等过了这场庆功宴,再来叙旧不迟。
夙丹宸忙将殷庭拉入自己的席位,这一番动作同时引来两道yin沉的目光。
他二人同是率xing爽朗之人,又加之多年未见,眼下自是有许多话要叙,宴上歌舞重开,他二人在宴下谈笑正酣。
“铮”
不知何时,宴上舞姬退下,换了一个长相俏丽的琴女坐在长尾琴前,一双素手慵慵拨弄琴弦,便有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琴音逸出。
琴声如溪水潺潺般优美动听,不过这琴曲好像闻所未闻。
百官们只以为是新出的曲目,因此并不以为然,继续饮酒赏乐。
殷庭却听得皱眉,“这是……”
“是什么?”
夙丹宸在一旁疑惑地问。
殷庭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上座之人先发出了雷霆之怒。
“大胆!”
空气凝固。
帝王突然发难,吓得满坐王孙贵胄、文武百官浑身一抖。
面面相觑,各自脸上又都是不解之色,
只有丞相兰子卿面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炀帝望着那名琴女,冷峻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弹奏离国之曲!”
在场的王孙贵胄、文武百官倒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对离国恨之入骨,当年兵变夺位之时,下令屠尽离宫满人,大火更是烧了三天三夜,将离宫烧得干干净净。
如今这小小的乐伎竟公然弹奏离曲……
众大臣缩了缩脖子。
那俏丽的琴女吓得面如土色,跪在红毯上浑身抖个不停,“陛下……陛下赎罪,奴婢不知这是离曲……奴婢偶然得到这首曲目,只觉弹奏出来的琴声优美悦耳,这才在宴会上弹奏,不料这竟是离曲……奴婢真的是无心之失,陛下饶命啊……
“你从何处得来此曲。”
琴女的脸色变得犹豫起来。
她托掌管宫内运输采购的公公从宫外稍来一盒胭脂,没想到胭脂盒内刻着那一首曲子,都怪她一时贪心,将那令人惊艳的琴曲挪作己用。
若如实招出,自己犯了私相授受的宫规
不说,还会连累那掌事公公。
怎么办。
琴女咬了咬牙,磕头道:“奴婢……奴婢是在一本乐谱上看见此曲,一时心生妄念……不料犯下大罪,还请陛下赎罪!”
炀帝鹰眸中shè出冷蛰的光“一派胡言!来人,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且慢”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一人越席而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英武的男子身上。
每个人目光中的含义却又不同。
夙丹宸是担忧,罗明宣是担忧中又参杂着一些别的情愫,目光瞧上去yinyin冷冷,至于兰子卿,那便是看戏般得愉悦。
炀帝看着出来的殷庭,眯起了鹰眸,“爱卿有何话说。”
殷庭那张英俊的面容黯了黯,“这首曲子,臣记得是小离亲手所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得,转口道:“陛下,所谓不知者无罪,既然这位乐师并不知情,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炀帝冷冷看了殷庭半响,鹰眸中闪过刀光剑影,面沉如水。
宴上的大臣战战兢兢,像鹌鹑一样缩在席中
但很快,炀帝面色开霁,薄chún边甚至透出一丝笑意,仿佛刚刚那一触即发的怒兆仅仅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既然殷爱卿为其求情,朕便看在爱卿的面子上,从轻发落。”沉吟片刻,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三月,杖责十五。”
惊吓得快要晕死过去的琴女连连磕头。
经过这一场闹剧,大家都身心疲倦,无心宴会,所以当传来“众爱卿早些回府歇息”的旨意时,众人无不眼前一亮,喊出“恭送圣上”的声音也比平常响亮许多。
一场风波迭起的皇宴终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