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好像两者都不大可能。
凌珊试探道:“怕是侯爷看花眼了!”
宋圆满冷哼:“笑话!”
思忖片刻,凌珊缓缓出言:“侯爷身份虽贵,但卷宗毕竟是护国山庄机密。”
她话不说尽,其意却已清晰传出,镇南侯却自负道:“那你认为除了朱玉楼,护国山庄内还有谁能阻我?或者说,你觉得食神居的卷宗还分真假,我所看到的,只是假卷宗?”
这下凌珊也答不上来了。
别说此地食神居分号,就算整个护国山庄上下,除了神通侯本人,恐怕的确没人敢拦宋圆满,或者说,想拦也拦不住,至于卷宗分真假之言……至少凌珊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她正思考,宋圆满已不耐烦,他道:“何况……我去过食神居一事,你此前并不知情吧?”
凌珊反问道:“侯爷何出此言?”
宋圆满道:“你今日会出现在我面前,以及自我说出去过食神居之后你的反应,此中种种皆足以说明。”
凌珊再次陷入沉默。
宋圆满又道:“可知此地主事为何不上报与你?”看了看凌珊,接着道:“我当日离开食神居前,警告过他,不许向任何人吐露此事!”
凌珊道:“古掌柜或许不敢冲撞阻挠侯爷,但这种事,他恐怕不会听从!”
宋圆满笑道:“没错,他不可能听从,但……你也的确不知情!你说这是为何?”
不等凌珊说话,宋圆满自问自答:“因为有他会听从之人下过同样的命令。”
凌珊接话道:“神通侯?”
“你认为呢?”宋圆满将问题抛回。
凌珊摇头道:“他没道理这么做。”
宋圆满冷笑道:“但他的确这么做了!”
“的确有此可能,但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凌珊继续先认再否,道:“古掌柜没能阻止侯爷翻阅卷宗,按规矩将以叛徒论处,但只要此事无人知晓,他便不必担责!所以,古掌柜的确有可能未向任何人吐露此事,包括神通侯。”
宋圆满面无表情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凌珊道:“这个可能性并不小。”
宋圆满道:“你若坚持也随你,不过……这个你还是要收下!”
他说着时,已经在怀里取出一块令牌,随手抛来。
凌珊扬手一掸,真气卷动,欲将之击回,哪知那令牌却如飞舟乘风破浪切开真气浪潮继续划来,眨眼到了身前,眼看要撞到脸上,凌珊不得已接过,看了一眼,是一块铜牌,与当日宋三暂寄她处的信物大致无二,只是那上面所烙的“三”字成了“密九”两字罢了,她无奈道:“侯爷何苦强人所难?”
宋圆满道:“继续推脱之前,不妨先想想,在你心中,究竟是护国山庄重要,还是百花谷重要?”
闲来懒听,打量四周,亦偶尔抬头望夜空的明月天骤地转头,凌厉目光直逼,旁边凌珊眯起眼:“侯爷此话何意?”
谈百花谷不谈移天宫,镇南侯所知之事,比她所想的更多!
宋圆满似无察觉突变凛冽的气氛,淡然不改说道:“青泥打家劫舍多年,早已是官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黄土隐藏幕后操控大小商贾,岁入可达百万之巨,更不知惹多少人眼红,这些年若非得镇南侯府照应,恐怕天南三地,早无容身之处,百花谷亦痛失臂助!”
他只道是多年来青泥黄土仰仗镇南侯府方能生存,仿佛挟恩图报,绝口不提今日拒绝将会如何,但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凌珊皱了皱眉,望向师姐。
明月天冷然不语,亦转头望来,似乎从彼此眼中看到各自想法!
凌珊放下握令牌的手,垂下目光道:“不知侯爷需要我做些什么?”
宋圆满道:“暂等吧,若时机到了,我会派人通知。”
凌珊无心再留,道:“那我与师姐便先告退,待再休息一天,我们明晚便去救石前辈!”
告辞之后,二人并未逗留此处分舵,返食神居而去。
杭州城虽不行宵禁,但此地偏僻,往来无人,出门未久,见四下始终空空寂寂,凌珊忍不住开口,边走边轻声道:“我一直以为,黄土打点的只是江南几个州府的官员。”
明月天看不出喜怒,平静道:“我们未细究,她们不上报!”
“是啊,未细究,不上报,这么说来两边都有错嘛……”凌珊点头轻叹,随后碎叨起来说道:“其实想想,主持青泥黄土的琐事,的确辛苦麻烦,找个有力靠山也无可厚非,不过,这彼此地位实力相差过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接触镇南侯府这种庞然大物,尤其是私下接触,毕竟太危险了,也不知道白兰她们哪来的胆子。”
原本还开玩笑,说是白兰见镇南侯俊朗老郎君,春心萌动了,现在倒是希望,真的只是动了纯心如此简单,那反倒好了。
又道:“姐姐你说,姓宋的这么耐心和我说了半天,他便真的这么想拉拢我吗?”
明月天道:“他有多想拉拢你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想姓朱的太舒服。”
“这倒是,皇帝老儿手下这几个侯爷,就没有能和睦相处的。”凌珊点头,自卖自夸笑道:“嘿嘿,说来我这雨使再怎么名大过实,若就此投了镇南侯府,来日也多少能给京城的那位侯爷添些堵,如此看来,这边这位侯爷态度虽然差些,但这看人眼光也是有的。”
一回食神居,劝明月天先回了房,凌珊便去找老掌柜古德斋,所故,自然是为镇南侯所说之事。
面对问罪之势汹汹而来的雨使,老头儿不敢再作隐瞒,凌珊只一句“镇南侯先前是否来过食神居”,便战战兢兢地告饶:“尊使饶命啊,那日镇南侯要强闯密室翻阅卷宗,属下已全力阻挡,只是他武功太高,而我又年老体衰,实在是挡不住啊!”若非就要刚一屈膝便被凌珊喝住,老头儿当场便要跪伏在地了!
凌珊道:“此事为什么不上报?”
古德斋凄凄惨惨,亦畏畏缩缩:“属,属下深知办事不利,唯恐侯爷知道后,会降罪下来,到时凶多吉少,便实在不敢上呈,只盼望能侥幸躲过,哪知,今日还是被尊使知晓。”
凌珊又问:“食神居卷宗所记,林庄之下所困乃是华山剑狂,这又是怎么回事?”
古德斋无误,这的确是我所失望的,你既然心知肚明,那么我所希望,你能如愿吗?”
凌珊笑了笑,调戏道:“这个啊……你猜!”
石轩辕面无表情道:“现在我还猜不到,也不想猜,但若再等上八九个月,想来我便可以猜到了,那时,我也愿意猜。”
八九个月后,差不多就是生死煞最终爆发之时,其中威胁意浓。
凌珊撇嘴,小声嘀咕道:“开个小玩笑都不行,如此小心眼,莫非枉负盛名……”
虽说的低声轻语,但以石轩辕之能,断无察觉不到之可能,然而视如不见,无动于衷。
有意埋汰表达了过不满后,凌珊提高了几分音量,道:“晚辈今日重归此地,不是已足够说明情况了吗?”
石轩辕目光偏移,在两人身上游转,最终停留在凌珊手中的碧落之上。
他不止一次见过轩辕剑,哪怕时隔多年记忆也未曾模糊,自然知道这绝非那口人道圣剑,但念她信心十足再临,也愿当此为足堪重任的利器,目光难得带上三分希冀,轻声道:“那你还等什么?”
凌珊上前数多步,近牢笼半丈而止,微抬碧落,手扶剑柄,长呼一气,“希望前辈出来后,能遵守约定。”
一语言毕,不再废话。
铿锵长鸣,短锋出鞘,剑气森森,寒光四溢。
“当心了!”
一句提醒,剑芒辉耀。
寒锋掠过神铁,应生铿然怒响于刹那,伴着三五火星溅落,嗡鸣轻震不止。
料想中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写意的景象并未发生。
“咦?”凌珊盯着那交接处轻咦了一声,笑眯眯道:“我这绝世好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一下居然没能奈何这破铁,看来是我小瞧了这东西?”
石轩辕闭上眼,按弦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深深吸气后,道:“那就不要小瞧它,全力再试!”
凌珊煞有其事点头,“好,我便再试!”
又深呼吸,再起青锋,真气相随,闪耀寒芒,割裂空气。
动了真力一气划下,任神铁再坚,终难敌神剑之威,了断有三。
不愧是可与轩辕圣剑相映成辉一争长短的神剑。
“好!”
石轩辕扬声高喝,手仍在颤动,迥异于方才,这是即将重见天日的激动!
“哈哈,再来!”
凌珊亦眼尖,一眼望见那几根铁棒的不同,引气一笑,手不停,剑再起。
有两根铁棒中间少了长短相差不大的一截,在当啷声中坠地,铁笼一面,乍现空缺。
当凌珊出第六剑之后,铁笼之上的缺口已足够大,足够人不弯腰不低头,昂首挺胸地走出。
碧落归鞘,凌珊望向笼中身影。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石轩辕微微低头,两肩轻颤,先是轻笑,然后长笑,再仰天大笑,纵笑不绝,气机震荡,无风犹卷三千浪,撕裂空气,刮痛人身,轻帐漫漫帷猎猎,广扬八方,帘珠撞。
这一刻,那道纵笑的身影两丈之内,真正的气迫压人。
气海翻腾气血涌。
若功力不深者,若此刻置身其中,必当场负那内伤。
纵能抵抗,凌珊也不愿费那力气硬扛,左手持剑负于身后,右手抬起制身之衡,足尖轻点,抽身飞退,眨眼回明月天边上,停于门处。
岁寒双怪更是连退,直至退无可退,背抵边墙,运气抵御。
许久。
石轩辕长笑方停。
缓缓起身。
像是平时掀起那珠帘一般的随手一掸,古筝连案被掀飞,撞在铁笼,炸裂声中,形消体灭,支离破碎。
石轩辕一步步走出坐困十二年的铁笼。
神态已重归平常。
唯目光之中一点神采未泯,凝视起凌珊手中之剑,透着好奇与兴趣,开口问她:
“那是什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