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乾正愁如何称呼严明,便立即改口道:“我叫甄乾,你可以叫我甄郎,也可以称呼我大郎。严兄既然长我几岁,我就称呼严兄,听宋掌柜说,严兄是安西老卒,被遣散回原籍,不知为什么出现在山中……”。
宋义并没有告诉严明,甄乾是醉仙楼的幕后东家,不过严明能不能猜到就不知道了。
严明接过甄乾递过来的一碗冰葡萄酒,一饮而尽自嘲道:“多谢甄郎的救命之恩,说起来惭愧,三个月前从安西返回原籍,想着怀里有一百贯安家费,就在家里托人购买了几亩薄田,可我这样的人除了会用刀砍砍杀杀之外,那里会用锄头种地,一来二去手里的安家费都给我花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家里连烧火的柴薪都没有了,便想着进山砍一些柴薪换点钱,结果没想到在山里中暑,被甄郎搭救……一言难尽!”
听见严明的话,甄乾也不由得苦笑起来,但还是有些不解道:“严兄,你可是在军中有什么过错,还是不愿意待在军中,为什么不留在安西……”。
有些话甄乾不应该问,可是前不久才听人说起怛罗斯之战,心里十分好奇,按理说唐军大败之后,主将又才刚刚上任,应该是安抚军心的时候,为什么严明这时候会返回原籍,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严明好像有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申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几位,我也不想离开安西军营,不知道几位有没有听过怛罗斯之战?”
果然和怛罗斯之战有关,甄乾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点了点头道:“听说高大帅指挥二万安西军,和葛逻禄部联合进攻石国,没想到石国背信弃义暗中投靠了大食,引来大食二十万jūn_duì进攻唐军,结果战事胶着之时,葛逻禄部突然反叛从背后偷袭唐军,才造成唐军大败,高大帅也因此被调回朝中,这些消息我也是在朝廷的邸报上看到的”。
严明露出一张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的脸,目光从周围几张脸上扫过,竟然没有任何话,便伸手将冰镇在冰块上的酒壶拿了起来,倒了整整一碗,大约有四五两一仰脖子倒进嘴里,用手摸了一下嘴角的酒渍,将碗重重的拍在桌上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甄乾知道严明不好去评价,不管是怛罗斯之战成败的原因,还是高仙芝的指挥和为人,都不是一个小兵可以评价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安西军?”
“这话说来就长了”,严明也同样避开了敏感话题道:“怛罗斯之战后,高大帅被调回到朝中,封大帅就接任了安西都护府,接着就开始整顿军务,我们这些老卒各个带伤,已经不合适留在军中,好在封大帅体谅我们这些老卒,给每一个人发了遣散费,让我们回乡安度晚年,可我们这些人除了舞刀弄枪之外还能做什么,就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甄乾知道一场大战之后,不管胜败得失,背后都有无数的事情,论功行赏也罢,追究责任也好,上面勾心斗角的同时,下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严明的话不多,但却传达出非常的信息,甄乾不免开始同情这些老卒起来,正如严明所说,当了十几年的兵,除了会砍砍杀杀还会什么?一百贯遣散费也好,安家费也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些三四十岁的老卒早过了年富力强之年,又都是一声伤病在身,放回家乡有什么用,唐代可没有什么退休金、养老金的说法……。
虽然严明没有说自己现在的窘境,不过看他一身灰布麻衣,加上又不会经营谋生,恐怕下半辈子就只能在潦倒中度日了。
“那严兄就没有想过其他的谋生方式?”
往事不堪回首,严明兴趣阑珊道:“想有什么用,本想着遣散费能多买几亩薄田,可回乡才知道,这点钱根本就买不了什么地,况且我又不会种地,还要雇帮工,一年下来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想着自己还有一把子力气,就进山砍柴进城卖,谁想到自己连砍柴都不行,不是幸亏遇见了甄郎,我这把骨头将要搭在大山里了!”
王朋担心严明刚病愈多喝酒不好,便给严明换了一个小酒杯,亲自给严明盛满了一杯酒道:“严兄弟,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在军中也当过十几年兵,为什么不找一户做护卫,哪怕是护院看门也比进山砍柴好?”
严明一看就是那种不善言辞,有话藏不住的人,听见王朋的话便道:“老哥说的没错,也有人跟我这样说,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别人要不是看不上眼,就是被主家当成了打手走狗,我也忍不下这口气,不如如今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