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早晨,但今天这天气,确实没有个早晨该有的样子。
天上不见太阳,阴沉沉的,温度却又不是很低。
在东北,但凡在冬天里碰到这种气象,那定是要下场大雪了。
杨秋头戴着个厚棉帽子,身材瘦小的他,配上这帽子,显得头大身子短,有点滑稽。
他缩着脖儿,双手交叠插在棉袄袖子里,蹲在村东头那棵大柳树下,向村西头张望着……
不多时,他听到熟悉的鸣笛声,从村西头方向传来,他连忙站直了身子,手在衣服裤子口袋中掏了掏,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是否都带齐全了。
一辆破旧的红色小客车,缓缓地在他前方停了下来。
“又上街里啊,这么照顾我生意,回头给你整个专座得了!”
客车司机拉开左手边的窗玻璃,笑着说道。
“一言为定,谁不整谁孙子……”
杨秋上了车,一屁股坐到售票员的位置上,笑着对那司机说道:
“这位子就不错,以后归我了!”
司机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杨秋买了票,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向面前的岗上开去……
白银村在岗下,地势极低,村子又落后,但这客车却是有的,而且早就有了,据说这条客运线,是早先银矿工人的专车线,当初这白银村,牛气得很!
这车上都是些熟人,跟大伙聊了两句初为人父的感想之后,杨秋便靠在这椅背之上闭目养神……
昨晚这一顿折腾,有点疲惫。
“吉盛镇客运站到了啊,再不停了,下车的抓紧了。”
售票员喊了两嗓,却依旧叫不醒沉睡着的杨秋。
“给我醒醒……”
客车司机抄起身边的卫生纸,丢向右手边的杨秋。
杨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抹了下嘴角的哈喇子,左右望了两圈……
“睡傻了啊,到站了,下车吧!”
司机笑道。
“哦……哦!”
杨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了车。
…………
“季哥,这小子下车了,咱啥时候上?”
客运站旁边的胡同里,一个戴着墨镜,一脸横肉剃着光头的男子,带着四个小弟在悄悄候着杨秋……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弟,看到了迷迷糊糊下车的杨秋,连忙回头提醒这个叫“季哥”的男人。
“季哥”本名不详,但一提他的绰号“季三儿”便无人不知了,屠狗辈出身的他,早些年与人争执,持刀伤了人,吃了几年牢狱饭,出狱后去南方闯了几年,有了些积蓄。
回来后收了几个小弟,整日在赌局处泡着,自己也不玩,专干些借钱收息的买卖。
就是所谓的,放高利贷的。
半年多前杨秋在自己手里借了三百块钱,约好半年后连本带利还四百,可这半年期过去两周了,杨秋依然没有要还钱的意思。
季三儿打算给杨秋点颜色瞧瞧。
经过这黄毛小弟连日来的观察,发现杨秋基本每日都坐这趟客车来镇里,几人一合计,便在此地暗中等候,竟真被这几人等到了。
季三儿见杨秋神色匆匆,下了车径直向东快步走去。
吉盛镇客运站本就在镇东位置,再往东走,就马上出了镇子了。
镇子外就只剩一家粮食厂了,早听闻这杨秋前些年老跟这吴厂长混在一起,这吴厂长可是个有钱人。
狡猾的季三儿摇摇头,示意小弟们还不是时候,他远远地盯着,直到看见杨秋走进粮食厂。
这厂子杨秋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厂里的保卫和工人对他也特别熟悉。
杨秋径直走进吴厂长办公室,吴厂长正在看报纸,冬日上午的阳光充足,光线从肥胖的吴厂长身后的窗子里照射进来,正照在他那光亮的脑袋瓜上……
一个恍惚,杨秋以为自己见到了自带光环的佛陀。
见杨秋闯了进来,吴厂长有些不开心,他叠起手中的报纸,往桌上一扔,拿起手边的茶缸,揭开盖子,送到嘴边,又似想起什么事情一般,放回到桌子上。
“秋子,你这风风火火的,干啥来了?”吴厂长道。
“吴哥……老弟这边遇到点麻烦……”
“借钱吗?不用说了,上次借你一百还没还呢,别的事好说,借钱没有……”
没等杨秋说完,吴厂长暂定截铁地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吴哥,实不相瞒,我弟小冬,因为我现在在号子里蹲着呢,我这当哥哥的没能耐,手里没钱,但我不能看着他在里面遭罪,吴哥您大家大业的,定不会短缺这一百块钱,我把弟弟换出来后,就算卖血也会马上把这钱张罗上……”
杨秋有些着急,口不择言。
“大家大业钱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这月工人工资都快开不出来了,我真的帮不上你的忙,你再找别人试试吧。”
吴厂长不满杨秋的道德绑架,更加不愿借钱给他了。
想空手借钱看来是不可能了,还有一招,杨秋将手伸入上衣口袋,掏出那块手表,来到吴厂长面前,轻轻放到桌子上。
“请您上眼,这表还值些钱吗?”